第123章 踢館(下)
林師父說完近似踢館的宣言後,轉身,打算從身後的隊伍裡,介紹一個人。
站在他身後隊伍裡的人感受到了空氣裡的凝重,趕緊避開。
然而,直到所有人都從左邊挪到了右邊,林師父要介紹的那個人也沒出現。
“人呢?”林師父疑惑。
少年們嬉笑起來,以爲踢館的膽小裝死,或者半途跑了。
正笑着,突然聽到“咯噔”、“咯噔”的聲響。
是木人樁被打的聲音。
阿翔看過去,發現沙袋區的牆邊,有個陌生的男人正在打着木人樁。
木人樁延伸而出的木棍是鬆動的,並不牢牢卡死,練習者手臂碰撞過去,會發出咯噔咯噔的木頭碰撞聲。然而陌生男人在打木人樁的時候,動作慢騰騰的,並不熟練,力道也跟輕,即便這樣,對方也時不時就停下來甩甩胳膊,惹人發笑。這人唯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馬步扎得還算穩。
大家纔剛被二師兄藝術般的打法驚豔過,對方那種“軟弱無力”的生澀動作,只能激起少年們的鄙夷。
“距離感不行啊。”有人活學活用,說陌生男人打木人樁的時候,腳步根本沒什麼移動。
同伴們哈哈哈笑起來。
陌生男人打着木人樁的時候,邊上還有一個人正在拍攝。
這是在搞什麼。做秀嗎?阿翔有些疑惑。
這人確定不是紀錄片團隊爲了製造衝突,強行安排的龍套?外行不知天高地厚來踢館,最後被【破軍武館】的人教育了頓做人的理念,最後以理服人。
轉頭去看紀錄片導演,發現導演他們一副興奮模樣。
阿翔不確定了。
林師父啊啊地小跑過去,“阿琛!阿琛!”把男人拉回來後,跟大家介紹:“他是我們劇組裡的演員,不要小看他。”那語氣,彷彿在委婉提醒衆人這演員在扮豬吃老虎。
阿翔他們不以爲然,仔細打量來犯的狂妄演員。
先看他耳朵,沒被揉成花,說明不是摔跤手出身。再看鼻樑,直挺挺的完好無損,一副沒經歷過被打折又掰正的樣子。臉上的皮膚也都緊緻細嫩,沒經過拳頭的摧殘,更沒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痕跡。再看脖子,頎長,斜方肌不發達,明顯腦袋不怎麼抗打。拳頭關節處更沒有繭……種種跡象表明,此人是門外漢或者初學者,沒捱過疼,自尋死路來了。怎麼都沒法不讓人小看。阿翔感慨。
唯一讓他感覺矛盾的,是這演員的眼神,平靜得宛如夜晚的湖水,完全沒有普通人即將登擂對打時的緊張或興奮。
緊接着的感想,是覺得眼前這人頗爲眼熟,彷彿在哪見過。
可是阿翔無論怎麼想,答案就藏在記憶的某處,總是差一點靈感才能對應上。
“《極限男人》!我電視上看到過他!”邊上的同伴大聲呼喊。
極限男人?阿翔愣了一下。
其他的小夥伴們也都興奮起來。
儘管他們人在京城,但也愛看這個全國都有名氣的綜藝節目。
“【全城通緝】裡的那個外掛!”“哪個哪個?”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個危險罪犯!”
“差點沒認出來。那時候他是長髮來着,也沒現在這麼壯……”
阿翔偶爾也看《極限男人》,現在被同伴們一提,心裡恍然大悟。原來在電視上見過,難怪覺得眼熟……
阿翔內心深處隱隱保持懷疑,可實在想不出其他答案了。
等不及細想,他看到那個叫【琛哥】的演員,看了一圈拳館裡的人,最後視線停在了二師兄身上,問:“我們來一場?”
衆人一片譁然。
都不用拳館的人出言質問他腦袋是不是有毛病,邊上的林師父就一臉焦急地把人拉走,隱約有“碰瓷……”、“不要命了……”、“人家重量級冠軍,你纔多少公斤……”之類的勸誡聲飄過來。
最後那個琛哥和林師父協商完畢,
“先跟普通學員打一場,感受一下。”
……
簡單地熱身過後,關琛穿戴着格鬥實戰用的護具。
“這個拳套手指都伸不出來,很難打地面啊。”關琛拿着手裡的拳套,抱怨道。
“你先做到不倒地吧。”林武指忽略了關琛的牢騷,讓他想打的話,就趕緊戴上厚厚的手套。
林武指以前說要帶關琛跟職業的切磋切磋,本是客套話,好讓關琛知難而下,別再煩他。沒想到關琛一直當了真,還不知從哪打聽到他今天要來拳館,立馬就纏了上來,說什麼都要跟着一起。
林武指沒有辦法,同意了關琛的隨行,但並不是完全放任關琛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首先打人家重量級冠軍肯定是不行的。拳賽之所以按照體重區分了等級,目的正是爲了保護那些體重輕的拳手。輕打重,打幾拳都像刮痧;重打輕,一拳就能結束比賽。拳壇上也不是沒有輕打重反敗爲勝的例子,但大多是靠柔術反敗爲勝。關琛不怕人冠軍,依仗的也是自己的柔術水平,所以纔要換拳套。但林武指不傻,那種手指能活動的拳套薄,臉上挨幾拳,萬一打到了鼻樑,關琛明天就別想拍戲了。
關琛知道林武指的擔憂,因此抱怨了幾句,就乖乖戴上拳套。
邊上側拍師採訪關琛:“現在心情怎麼樣?”
拳臺的兩邊都有拍攝團隊,顯得像是在搞什麼大戰似的。
關琛回答:“沒什麼心情。”
“緊張嗎?”
“爲什麼要緊張?”
關琛盤坐在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氣,整個小腹癟了進去,然後呼出一口悠長的氣,整個人心如止水。
格雷西呼吸法。
格雷西家族是上輩子巴西柔術領域的霸主,其中一個柔術大師400戰而無一敗,對外宣揚了他那取自於印度瑜伽術的呼吸法。
關琛學了這個呼吸法。好處之一,學會了邊呼吸邊源源不斷地發力,而非屏氣發力。好處之二,每次戰鬥,輕易就能進入心流狀態。
當關琛進入狀態後,側拍師再問些“對方是練家子,有沒有信心贏?”的廢話時,關琛目光平靜、近乎冷漠地盯着敵人,耳邊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了。
那眼神裡沒有兇戾,也沒有情緒,只如冰塊般寒冷。
關琛的眼神嚇住了側拍師,也嚇住了對方拳館的人。
第一場登臺跟關琛對打的人,是少年組的助教,也是成年組的一個優秀學生。雖不是職業拳手,但目前也在打業餘拳賽。
關琛和助教穿戴好裝備之後,咬住護齒,走上了拳臺。
裁判是拳館的教練,經驗豐富,跟臺上兩人說了一通“不能插眼,不能打下陰,不能打喉嚨,不能打後腦……”的規則之後,比賽就開始了。
助教沒有馬上發起進攻,而是友好地伸出拳,想跟關琛碰一碰。
關琛在電視裡看過這個,隨意地碰了碰。
當兩人碰完,距離已經很近了。
助教試探性地出了幾下刺拳,但關琛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助教不喜歡關琛的這個眼神,不願再試探了。心裡做了某個決定,跨步,然後一個轉身,手裡的拳頭便像鞭子一樣從後甩至前面。
轉身鞭拳,轉身肘,對付新手有奇效,防不勝防。沒經驗的人,一愣神的功夫,就會被砸中。
可惜關琛不是新手。
對方纔剛一動,身體一轉,關琛便下意識後撤一步,堪堪躲開對方的攻擊範圍,拳頭就在鼻尖快速掠過。但關琛眼神眨也沒眨一下,躲開對方拳頭的同時,一腳踢在了對方的膝蓋。
助教身子頓時一踉。
關琛這一腳在空手道里叫【蹴】,截拳道里功能類似的,叫【攔門腳】。到了這邊,經蔡師父師兄弟的轉譯,這一招在華夏傳武裡叫【戳腳】。
腳趾勾起,用前腳掌踢擊對手。關琛以往用這招,專廢對手膝蓋。
然而關琛剛用完,臺下的人就咋咋呼呼。一半的人是驚歎關琛剛纔恰到好處的閃避和反擊,另一半是抗議關琛動作髒。
規則裡雖然沒說不能踢膝蓋,但這一招踢膝蓋,造成的傷害幾乎不可逆,在擂臺上使用,會被人說武德不行。
“行吧。”關琛無奈。拳臺上那麼多地方不能打,他一下子哪裡改得過來。
助教抖了抖膝蓋,看向關琛的眼神已經很兇。
而關琛依然平靜。像看死人。
助教受不住關琛的眼神,衝了上來,直拳,擺拳,勾拳……
關琛知道對方打算。對方無非是想着自己抗擊打能力一定更強,寧願捱上幾拳,也要貼身互換幾拳,爭取KO(擊倒對方,讓對方失去再戰能力)。
關琛不急着逃離。他腳步突然微彈,身體時而左右搖擺,時而向後小跳,腳步零碎而有序,愜意得彷彿在跳舞。助教揮出那麼多拳,竟然沒一次打到關琛,所有的拳頭,不是空在了關琛臉側,就是差那麼幾釐米。
“蝴蝶步!”臺下霍利驚呼。然而能聽懂的人很少。
這種怎麼打都打不中對方的感覺,給出拳者的壓力是很大的。眼看着助教動作開始浮躁,場邊突然傳來一聲“穩住!”。是二師兄的聲音,助教腦袋一醒,開始後撤,準備穩住換其他戰術再來。
但對關琛來說,他玩夠了。助教走不掉了。
像追擊一個移動的沙袋般,關琛主動進攻,助教怎麼後退,都退不出關琛的臂展範圍,始終被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跨步,矮身,關琛在避開拳頭的同時,一個上勾拳打在了助教的下巴。
一套動作如水般流暢。
臺下衆人,恍惚間,彷彿看到了二師兄之前的示範動作。
“這距離感的控制……”懂行的無不驚訝。
儘管拳套厚重,但這一拳打出去,助教軟軟地癱倒在地,眼神渙散。
比賽結束。
關琛摘下拳套。
但不是爲了結束。
他扔掉拳套,解開繃帶,拿起五指能夠伸展的拳套,對武館的人揚了揚下巴:“下一場去八角籠打,怎麼樣?”
對方回神過後,巴不得找回場子。怕就怕關琛打完就跑,然後宣傳踢館成功。
林武指在短暫的失神後,也同意了。
這次出戰的,是二師兄團隊裡的陪練。
這一次,對面的人再不敢小看關琛了。只有幾個忿忿的少年,說助教是大意了。
側拍師興奮的像格鬥比賽的攝像師,趁着休息,還去問林武指,關琛剛纔的表現如何。林武指沒有發言,只在心裡感慨。以前只當關琛是動作演員,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實戰水平。側拍師還想問武館那邊的人,但是被人給瞪了回來。
關琛簡單地喝了一點水,然後開始應戰第二場。
進了籠,整個空間感都是不一樣的。和在拳臺上的感覺不一樣。
第二場,關琛收了點玩鬧的心態。
對方雖是陪練,但也是真正的職業拳手。他們的抗擊打能力,不是關琛這練了半年恢復性訓練就能追上的。一拳換一拳,又不能打要害,虧得很。
關琛想得很清楚,對方也想得很清楚。
因此,當比賽一開始,陪練便護着頭,晃着身子,貼了上來。
關琛假意要跑,卻抓住了機會一個矮身閃躲,躲開了陪練的後手重拳。一個踏步,貼近,對方整個身子的右側都暴露在了關琛眼前。腎是發力的源泉,打之則力衰,下手再重一點,或許還會尿幾天的血。但眼下,關琛放過了這個機會。畢竟是在切磋,不是搏鬥。剋制住本能之後,關琛纏住了對方,看起來就像兩人貼在了一起。
抵死纏綿中,關琛的殺招就出了。一手從對方腋下繞過,勾住對方的脖子。一如前幾天在醫院拍戲,醒來被大師兄的醜臉嚇一跳後的第二反應。只不過和那時不同的是,關琛現在勾住對手脖子之後,按下,另一隻手迅速跟上,從對方脖子後面繞過,最終兩手相握,形成一個扣,完成一個結。
陪練的一顆腦袋,外加一條右手胳膊,都在關琛的懷裡了。
巴柔,達斯絞。
關琛彎起雙腿,猛地下墜。利用那八十公斤的自重,帶着懷裡對方的腦袋狠狠來到了地面。
“嘭。”八角籠的地面被兩人砸出巨響。
一切都發生在一秒之內。
陪練還想掙扎,但對關琛來說,一切都結束了。
關琛沒用膝撞迎臉,爲了武德,只是老老實實完成了達斯絞。
一翻,一加固,短達斯變長達斯。陪練倒在關琛的懷裡,漸漸四肢失去了力氣。
真無趣啊。關琛心想。我汗都沒出。
裁判眼看不對,立馬衝上來掰開關琛的手臂。
陪練昏迷了。
關琛站起來,面對籠外嘈雜的衆人,找到了二師兄。
“我們來一場?”
沒整理完,只能明晚繼續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