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超級大牛莫師兄
下午,我洗了澡便回寢室睡覺,一覺醒來正是晚飯時間。吃過晚飯,我覺得身體似乎恢復了精力,便換上一件比較乾淨的衣服往哲學所走去。我特意去看看新開闢的工地,果然如萬玲所說,整個施工現場被藍色隔離防護板嚴密包圍起來,一點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在中國,違章施工的事情實在太平常了。裸露的工地,散亂擺放的設備,處處存在安全隱患,但人們對此卻早已司空見慣,反倒是現在這個合格的工地讓人感覺不適應,似乎裡面正進行着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
我走過工地邊,正巧見到昨天跟我和萬玲鬥嘴的那個黑瘦工人。一個看穿着就知道是包工頭一類的人正在訓斥那工人,聲音很大,旁邊路過的我聽的一清二楚。
“你腦子有病啊?你瞎挖什麼?”包工頭怒斥道。
“我……我看圖紙上寫的是那裡啊……誰知道……”
“圖紙個屁!你也會看圖紙了?你給我看看,這圖紙上那裡畫了讓你去那邊挖的?”包工頭說着把一張圖紙“啪”地一聲摔在工人身上。
“我昨天看的時候,明明是……”
“明明是你看錯了!圖紙自己能變麼?昨天一個樣今天又一個樣?啊?還有,你們閒的麼?昨天晚上都收工了你們還跑去挖,嫌活兒輕是吧?今天你們幾個加班!”
“哎?頭兒,昨天可是你讓我們去挖的。”
“我操你大爺!我昨天讓你挖,我他媽在南城呢我怎麼讓你挖,打手機給你?你他媽的真能放屁,我讓你挖,我讓你死你死不死?給我滾回去幹活!”
工頭氣哄哄地走開了,那個工人嘟嘟囔囔:“昨天明明是你讓我挖的,今天又不承認了,北京人就是不講道理!”他又拾起地上的圖紙,看了兩眼,道:“怎麼搞的,昨天的圖紙跟這個不一樣啊……可是這確實是同一張啊……圖紙自己怎麼會變了呢?難道撞見鬼了?”
我聽到這個“鬼”字,心裡不由得一緊,這兩天的古怪經歷讓我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便快步走向哲學所。治貝子府門前的老子像仍舊是一臉笑容,像是在歡迎來聽講座的人們。
哲學研究所是一個比較大的四合院,但沒有報告廳。聽講座的人們就坐在院子裡,而演講者則在院子中央。這種情景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印度大文豪泰戈爾在樹下講學的情景。
人羣中,萬玲向我招手,我走到她身邊,坐在草地上。她用胳膊捅捅我,輕聲說:“那邊,花架下面的,戴眼鏡大高個的就是莫平了。”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戴眼鏡的男子,即便坐着也明顯高於其他人。我是打籃球的,對身高比較敏感,看他那模樣站起來至少有185釐米以上。想必他就是莫平了。莫平的穿着很簡單也很樸素,跟普通的學生沒什麼區別,容貌倒是十分俊朗,戴着眼鏡又添了幾分學者氣息,只是臉色很白,似乎不太健康。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牛人莫平?從外表來看還真瞧不出什麼牛氣。不過,人不可貌相,這話在北大里尤其適用。有一次我哥哥開車來北大找我,沒地方停車就隨便找了個地方,結果被一個穿着樸素,樣貌平平的小老頭一頓呵斥。我大哥連個屁都沒敢放,連說7聲對不起,開車就跑了。後來我一問才知道,敢情那位老人家是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未名湖邊上那些慢慢悠悠、溜溜達達的老頭老太太,看起來都不起眼,你也別小瞧,其中有一半都是國寶級大師人物。所以說,絕對不能看外表來斷定這位莫平師兄不是大牛。
中間那位講演者慷慨激昂地講了半天,我是一句沒聽懂,看看身邊的萬玲卻聽得津津有味,我也不便打擾,於是把目光都集中在莫平身上。
果然如萬玲所說,這位城市研究的牛人對哲學的熱情遠非常人能夠想象。他聽得何止是認真,簡直是陶醉!俊秀的臉上表情不定,時而皺眉,時而舒暢,時而又好似非常激動。哲學這玩意有這麼招人喜歡?我怎麼就感覺不到呢!從我的角度來看莫平那樣子,倒不像是在聽講座,卻好像是在回味一些什麼令人刻骨銘心的往事……
我所以有這種想法,也源於下午聽萬玲傳的三八消息。她說7,8年之前——當然那時候她還沒有入校——剛剛大三年級的莫平已經是小有名氣,不但學習成績突出,獎學金一次不落,而且還是我們系的籃球隊長,真可謂是文武全才。
但是最讓人羨慕的還不止如此,據說莫平和當時哲學系的系花,同時也是北大的校花的一位師姐結成情侶,郎才女貌,實在羨煞天人。而那位師姐也就是莫平的“初戀情人”。然而,大學裡的戀情大多無疾而終,這對公認的金童玉女也難逃此命運。
那位師姐後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反正是跟莫平分手了,這才導致了癡情的莫平將師生緣那個座位常年定下,想必是去那裡回味曾經美好的時光。按萬玲的說法,關於莫平的那位初戀情人的信息不多,系裡的老師和老生也都不是很瞭解或者不願談論。
我卻心知肚明,校花級別的女生怎麼可能沒有人瞭解?我分明看得出萬玲在提及那位師姐的時候,語氣裡透着酸酸的醋味兒,想必是萬玲自己也不願去問,也不願意去說罷了。雖然說我對萬玲有一點小心思,但還沒到有心追求的那個地步,不過呢……任何一個漂亮女生在你面前表現出對其他男子的愛慕之情,你心裡都會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吧?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地煎熬了兩個小時,講座終於結束了。萬玲帶着我走到莫平身邊,我自報家門,說出自己的姓名和導師的名字。
“哦,原來是陳老師的學生,幸會!”學生圈裡說導師的名字實在是拉關係的一個好方法,一聽我是陳老師的學生,莫平對我似乎有了幾分親近的感覺。“看到咱們院的學生都能來聽這些哲學講座,我打心裡高興。”
“是啊是啊,哈哈,這個哲學確實挺有意思。”我趕緊說,意圖掩蓋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
“何止是有意思?”莫平用近乎責怪的語氣說道,“哲學是一切科學之母,世界上所有的大科學家都是大哲學家,沒有哲學思想的引導,任何科學研究都是徒勞,甚至是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看到莫平如此激動,我趕緊點頭如雞叨米。之後,莫平和萬玲就開始討論剛纔那個講座,並交流心得。看得出來,萬玲絕對是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着莫平的。
他們說的我也聽不太懂,好似在說什麼思維和肉體之間的關係,我便把目光放到這個環境幽雅,充滿學術氣氛的小院裡。院門邊上,也就是我們站着的地方,是一個花架,這個季節正是花香四溢,說不出的沁人心脾。花架下的草地油綠油綠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看着看着,我的身體又僵直了。透過敞開得園門,我看到了那個羽絨服男生!他正站在院門外——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所站的位置,還是那種死盯盯的目光看着我,似乎又不是在看我,而是我身邊的什麼東西。他如冰一般的臉上露出極其猙獰的表情。雖然我見過他幾次了,但這種令人肝膽欲裂的神情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那男生突然雙手抱頭,似乎極痛苦地蹲下身子,進而整個身體匍匐在地上,然後手刨腳蹬向我這個方向爬過來,那模樣就像是頂着狂風爬行。他爬得是那樣吃力,又是那樣執著,直到雙手十指都抓破也不放棄。地面上留下一條條血痕,觸目驚心!
我非常驚詫,難道整個院子裡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注意到這男生的怪異舉動麼?還是說……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得到他?
萬般驚恐之際,突然聽到萬玲驚叫了一聲,我的身體又能動了,而那個匍匐在地的怪物也消失不見。我回頭看去,只見莫平的鼻子正在流血,萬玲掏出一方手帕正要給他擦試。可莫平像躲開什麼帶刺的東西一樣跳開了,一面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手紙堵住鼻孔,口裡還說:“不用不用,別弄髒了你的手絹。”
我看着他們兩個人,似乎在看陌生人,腦子裡混沌一片,也絲毫不爲萬玲焦急心疼的神情感到吃醋。莫平看到我的眼神,以爲我是被他流鼻血嚇到,趕緊擠出一個微笑說:“最近身體不好,常會流鼻血,讓你見笑了。”
我漠然地點點頭,眼睛四下掃視,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穿羽絨服的男生了。而周圍的所有人,包括莫平和萬玲,都象從來沒見過那個羽絨服男生一樣,說着自己的,幹着自己的,想着自己的。
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個穿羽絨服的男生,絕對不是人類,絕對不是!也許他就是人們說的鬼,而且是一個只有我能看得到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