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疑點
這封遺書的出現,在當時可以說揭開了所有謎團。裴國棟和李正道都是劉梅所殺,殺人的方式基本上也都沒有超出我的預料。除了悲痛欲絕的潘惠媛和神情開始變得古怪冷漠的鐘萬靈以外,似乎一天的雲彩都散了。
但是當我將劉梅的遺書反覆讀了幾篇,最終不得不承認,這封遺書裡的可疑之處非常突兀。
說是“不得不”,實在是因爲我不想承認自己看到的疑點。本來,如果就按劉梅的遺書所寫,事情就算完結了,再沒有謀殺,再沒有厲鬼,再沒有疑團,這似乎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大好消息,因爲大猛見鬼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世界又太平了。我們做回我們的普通學生,也許我還會和鍾萬靈成爲男女朋友……
可是這些疑點就好像卡在嗓子眼兒裡的魚刺,讓我不得安寧。我知道,我的本性中有一種追查一切疑團背後真相的衝動,哪怕是一個微小的疑點如果不得到合理的解釋,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就不會消失。
可是我又有一種極壞的預感,就好像一旦我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被無情抹殺。
我強迫自己忍受煎熬之苦,不去再想那些疑點。中午,我約了鍾萬靈一起吃飯,似乎只有見到她我才能安心——這種感覺就是愛情麼?我當時以爲是,可到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確實是愛情,但又不完全是愛情。
當我按照約定時間趕到食堂門口的時候,卻正看見鍾萬靈和潘惠媛站在一起,激烈地交談着什麼,似乎正爲了一件什麼事情而爭執不下。鍾萬靈一邊搖頭一邊用雙手在胸前平劃,在極力反對潘惠媛的說法;而潘惠媛則攤着雙手,露出一副非常無奈的神情,又似乎是在勸說鍾萬靈。
我走進的時候,只聽見鍾萬靈說:“不行,我不同意,不能讓他去!”
潘惠媛則說:“他不去誰去?難道我去?難道你去?”
“我去就我去!本來也應該我去!”
兩個人正說到這裡,突然都發現了我的存在,趕緊閉口不言。
潘惠媛把頭扭過去,冷冷地說了一句:“小靈,你現在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鍾萬靈沒有回話,瞪着潘惠媛的背影,許久沒有動作。
“小靈,出什麼事兒了?”我走過去問。
“哦,沒事兒。我們的社團,靈緣社因爲前一段時間的那些事情被解散了,我們打算找學校團委和學生會好好商量一下,希望能重建社團。”
“哦,這事兒啊……你們剛剛說讓誰去?”
“社團裡,有個男生跟團委的關係不錯,媛媛打算讓他去說……”
“那不是挺好的麼?現在什麼事兒都得有關係啊,你幹什麼那樣反對呢?”我又問。
鍾萬靈一時沒有回答,過了半天才說了一句:“那個男生我很不喜歡。小文,我餓了,趕緊吃飯吧。”
“哦……好,吃飯吃飯,我也餓了呢!”
我跟着鍾萬靈走進食堂,幫她打菜,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聊,話題再沒有回到重建社團上去。我是故意不再追問的,因爲我知道她不想說,而且這個重建社團的事情本身是否存在,其實都很值得懷疑。
如果是重建社團的事情,有必要揹着我麼?找團委領導求情的人選,有必要讓兩個關係那樣好的姐妹爭得面紅耳赤麼?
答案只有一個,她們討論的事情跟社團毫無關係,鍾萬靈騙了我。
我本來已經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劉梅遺書中的疑點,可經過這樣一次經歷,我沒有辦法繼續打壓自己的本性。因此,跟鍾萬靈分手以後,我獨自徘徊在未名湖邊,頭腦中將劉梅遺書的全部疑點總結了一遍。
對於殺死李正道,因爲是突然性犯罪,而且遺書中沒有過多描述,因此也找不出什麼問題。疑點基本都出在殺裴國棟的那一部分裡。
首先,劉梅殺死裴國棟的動機可謂非常充分,而且毫不避諱子忌不光彩的隱私。但就是這充分的動機和自暴其醜的行爲讓人覺得可疑。沒有人見過那些照片,包括同寢的萬正在內,也沒有人說裴國棟和劉梅交往甚密。當然,裴國棟可以在外面和劉梅約會,不讓寢室那些人知道。可是如果確有其事,作爲物證的照片和錄像已經被劉梅銷燬,而人證又都死光,如何能證明劉梅所言是事實呢?
我知道,如此懷疑一個死者在遺言中所坦誠的私密總有些褻瀆死者的感覺,但我對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就是寧願保留意見。
其次,劉梅殺死裴國棟的方法雖然和我預想的不某而和,但就是這種不謀而合又讓人覺得可疑。劉梅爲了從六樓窗戶順着繩子爬入裴國棟的室內,特意給大猛設計了那麼多情節,看起來是煞費苦心,準備精細,也毫無破綻。
可問題是那種高難度動作憑劉梅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就能做到麼?我自問運動天賦不錯,至少不會比整天死氣沉沉的劉梅差,我都不能完成那種跳躍,她就能做到?而且案發之後514侵蝕的門是反鎖的,劉梅要想出去必須要順原路返回,她居然還能順着繩子爬回去?
最後,也是非常關鍵的一個疑點,那就是劉梅顯然是想借無牙女鬼的故事將罪行轉嫁到女鬼身上,這樣就更容易把自己摘清。可遺書一出,無牙女鬼的存在就被劉梅自己給否掉了。
也就是說,殺人的是劉梅,而不是什麼女鬼,根本就沒有女鬼,那都是劉梅捏造的。
可如此一來,潘惠媛所處的境地就不太妙了。自從裴國棟死後,潘惠媛以及其領導的靈緣社就圍繞無牙女鬼大做文章,並因此紅極一時。可如果劉梅所言不假,那就相當於是她在利用潘惠媛幫助她製造鬧鬼的聲勢,讓更多人相信此事爲女鬼所作,而劉梅自己確又偏偏在遺書中把事情捅破,那潘惠媛等人騙人的真面目不就被徹底揭露了麼?
劉梅對潘惠媛的感情如此之深,怎麼會忍心在臨死的時候丟出這麼一個大難題給潘惠媛?又怎麼忍心親手讓潘惠媛如此難堪?
這些疑點讓本來漸漸開始簡單化的事情變得更復雜了。而遺書中對殺死裴國棟和李正道的全過程——從準備工作到實施階段的描述又似乎很符合邏輯,比如迫使大猛關門,再比如如何進入裴國棟的房間——儘管對劉梅來說爬繩子的可操作性不大,但那確實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種方法。
這些又讓人不得不承認,如果劉梅不是兇手,她不可能知道的這麼詳細。
不,這裡面有問題,絕對有問題……可問題在哪裡呢?除了我能找到的那三個疑點,我實在想不出更多,更深入的東西出來了,至於結論,更是遠在天邊。一件一件調查吧……我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登山協會!劉梅在遺書中說自己去登山協會練習……那隻要去登山協會問問,如果劉梅根本沒去過登山協會,那她就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