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毒販的女兒
又是一個週三,靈緣社照舊在辦公室舉行裝神弄鬼的活動。我就像是着了魔一樣,再次列席參加。我在心中告訴自己:參與這個活動完全是出於好奇心,或者本着揭發靈緣社騙人面目的目的而來,絕不是因爲相信了他們的鬼神之說。
今天的活動,照例是念咒語,畫靈符,強調不可觸碰“酒色財氣”這四種鬼傷。按照潘惠媛她們的看法,本次活動仍舊是非常成功,而我除了感覺不舒服意外,絲毫也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就在這貌似圓滿的尾聲,到底還是有一個不合諧音符出現,而且就與靈緣社衆談之色變的“四鬼傷”有關。
當某個社員打開辦公室的門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衝了進來。他身材高大相貌不凡,卻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口中還大喊着含糊不清的話語。
“媛媛!你,你又在這裡弄這些裝神……弄鬼的事情,我給你打電話你還,還關機,你不知道我在找你麼!”
“正道,你怎麼來了!”潘惠媛大吃一驚,幾乎是叫了起來。
“我憑什麼不能來?我是你男朋友!”
“正道,你又喝醉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喝了麼?你喝了酒還來這裡,很危險的!”
潘惠媛的意思大家都懂,李正道犯了四鬼傷中的酒傷,很容易被鬼侵襲。
“危險什麼!你又要說什麼酒色財氣吧!我告訴你,國棟的死跟什麼厲鬼沒有關係!跟什麼財傷更是扯不上!他是……嗝,嗝!”
李正道打了兩個酒嗝,看樣子就要吐出來了。
“正道,別說了,咱們趕緊回去!”
潘惠媛一邊說着一邊扶住李正道搖搖晃晃的身體,卻被髮了酒風的李正道一把甩開,腳跟不穩跌坐在地。
這一下可激怒了靈緣社衆,本來還看在李正道是社長的男朋友的面子上沒有出面干涉的兩個男社員圍向李正道,看樣子就要動手。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李正道輪着酒瓶子衝衆人吆喝,“根本就沒有什麼鬼不鬼的,裴國棟,裴國棟他死了是因爲……”
李正道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人影刷地跳到李正道身邊,然後一個乾脆利索的迴旋踢,一腳把李正道放躺在地。
不用問,這人影當然就是鍾萬靈。
衆人一陣驚呼,潘惠媛趕緊喊道:“小靈,別衝動,別!”
鍾萬靈在潘惠媛一喊之下,稍微恢復了理智,我趁她身形一頓的功夫一把將她攔腰抱住,免得她的連環腳把李正道直接踢成小鬼。
“阿林,你幫我把他扶到醫院好麼?他喝多了又挨這一腳我怕出危險。”潘惠媛說道。
叫做阿林的男生雖然不情願,但既然社長開口也只好照辦。
鍾萬靈趕緊搶步上前說:“媛媛,我陪你去!”
“你留下來陪着吳成文吧,我這邊有小梅在就行了。”潘惠媛說道。
於是,阿林扶着李正道,劉梅扶着潘惠媛就往外走,李正道邊走還邊罵罵咧咧。而這一次鍾萬靈沒有動作,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辦公室裡又只剩下我和她兩個人,她才緩緩地,猶如失魂般地自言自語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
“小靈,你,你怎麼了……”
“媛媛是不是已經討厭我了?小文,你說,她是不是已經討厭我了?”
“你別亂想了,晚上在這邊執勤是你的任務啊,潘惠媛那邊有劉梅陪着也就夠了……”我趕緊安慰她。
“我把媛媛的男朋友踢成那樣,她非得心疼死不可!”她說。
“他那個德行純粹就是找打啊,你那一腳踢得解恨!”
“不是,我性子太急了,我知道,我脾氣太壞了,我還喜歡踢人,媛媛也常說我性子太急,容易壞事……這種時刻應該是我陪在媛媛身邊的,可是她……我,我就這麼令人討厭麼?”
“小靈!你千萬別這麼想,沒有人說你討厭啊!”
“你別勸我,我知道的,就連我的爸爸媽媽都討厭我!”
“那不可能!你自己都說過,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他們怎麼可能討厭你?”
“你不知道,我的父母……他們,他們是被我害死的!”
“什麼?”我如遭當頭一棒,實在想不出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家裡根本不是做什麼鋼鐵買賣的,我爸爸是黑社會老大!他做的毒品買賣!”
“你,你說什麼?”
“他們都是黑社會,爸爸,媽媽,他們都賣毒品。警察來抓他們,他們就要逃跑,可是因爲我,因爲要回來救我,所以纔會被警察抓住的……是我害死他們的!”
鍾萬靈開始歇斯底里地哭喊,用手亂抓自己的頭髮。我的心裡一陣絞痛,莫名的衝動讓我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小靈!那不是你的錯,那不是你的錯啊!”
鍾萬靈一把推開我,衝着我喊道:“別碰我,你討厭我,你終於知道了我是個黑社會老大的女兒了!你是警察的兒子,你能不討厭我麼?還有敏姐姐,敏姐姐也會討厭我!”
“你別這樣,別這樣好麼?”
我試圖再次把她攏在懷裡,卻沒想到她的力氣那麼大,大到讓人害怕。她的神情也很嚇人,根本找不到平時樂天的影子。我很驚訝,就算是受了打擊,也不至於這麼歇斯底里吧?她現在簡直就是一種病態!
折騰了一會兒,大概她自己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緩緩地抽泣着說:“小文……知道麼?我從小到大都遭人白眼,罵我的話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就連收養我的姑姑也是那樣,沒有人願意跟一個毒販的孩子交往,他們恨我的父母,也恨我……如果我失去了媛媛這個朋友,我就一無所有了!”
“你不會失去她的,而且你不只有她,你還有我,我是說,我和我姐姐,都拿你當家人看待的。你的父母是黑社會也好,還是商人也好,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是純潔的……”
“我真沒用,我以爲只要自己變得堅強起來,就會贏得朋友,可是我根本不堅強,我一直想哭……”
“那就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吧!”
鍾萬靈開始痛哭,哭得我也心如刀絞。一個揹負了太多沉重過去的女孩,在世人的冷眼非議之中成長起來,她想讓自己堅強,可越是努力作出堅強的樣子,內心中就變得越脆弱;她越是告訴自己不能哭,哭起來的時候就越發驚天泣地。
鍾萬靈的哭聲漸漸小了,她抽咽着問:“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麼?”
“什麼?”
“就是你說,你和敏姐姐都拿我當一家人,是真的麼?”
“真的啊,你沒看到我姐姐多喜歡你麼?”
鍾萬靈想了一會兒,居然就破涕爲笑了,雙頰緋紅地回到自己的牀鋪邊,擋好屏風。我也躺回自己的牀鋪,這麼一折騰,我也覺得怪累的,索性也躺回牀上。可心中卻不由得疑惑起來,鍾萬靈對潘惠媛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說,但是她剛剛的表現實在太過激動,難道僅僅是因爲擔心自己和潘惠媛的友誼受到傷害這麼簡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