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在生死一線之間
幾杯酒下肚,陳天同的情緒似乎穩定了許多。然後他開始抽菸,喝酒,一口東西也不吃。
“老大……犯不着跟他置氣,他不幫忙查,我們兩個查,也是一樣的。你彆氣壞了身體……”我安慰道。
“安然,不是那麼回事兒……”老大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知道,我們這樣有點瞎忙活,我們又不是警察,能查出個啥?就算查出來了也不能抓人,可是……可是要我什麼都不幹,我覺着對不起老三!”
“老大……咱們沒瞎忙活,咱們做的事情更定會對破案有幫助的。老三……老三都看得見的……咱對得起兄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很沒有底氣,因爲我不得不懷疑張翼山參與了“鋼琴爆炸事件”。
張翼山啊張翼山,你要是真的做過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對得起老大和我麼?
我在心中吶喊,猛地灌下一整杯白酒。
“十一天前,咱們四個就是坐在這裡喝酒的,可現在就剩咱們倆了……”老大傷感地說着,又悶頭喝酒。
“老四他一時迷糊吧,他畢竟還是我們的兄弟,是吧?”我說。
“哼,兄弟!呵呵!”陳天同冷笑道,“安然,你是我的兄弟,就你是我的兄弟!咱們倆爲了老三的事情到處拼命,可你知道吳立凡那小子在幹什麼?他他媽的泡妞哪!他知不知道,要不是因爲老三死了,他能有機會認識人家那麼漂亮女孩?”
“吳立凡跟誰談戀愛呢?”我聽到老四的桃花運和張翼山的死還有關係,不由得警惕起來。
“曾莉莉啊!我早就看出來了,週日見面會的時候吳立凡就一直死盯着那個曾莉莉看,就他媽的動了心思了!就在今天上午,我還看到他和曾莉莉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不能吧?”我脫口而出。我實在不能想象曾莉莉和吳立凡在一起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曾莉莉,大美女,鋼琴超牛,又是最後歡迎的校園廣播主持人,追她的人應該不計其數;吳立凡,小個不高,其貌不揚,最要命的極其邋遢。曾莉莉居然能喜歡他?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老大說出了我心裡正想着的話。
“算了別管他了,喝酒喝酒,今晚上咱哥倆不醉不歸!”我說着,將我們兩人的酒杯倒滿——是啊,現在只有我和陳天同最親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們的感情更加牢固,我們是真的親如兄弟了。
說是不醉不歸,其實最後先醉倒的還是我,陳天同的酒量太大了。
回寢室的路上,老大粗大的胳膊架着我,我腳下站不太穩,可是心裡卻很清楚。喝酒這東西就是那麼奇怪,爲了忘卻憂愁而喝酒,卻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憂愁。
“借酒澆愁愁更愁!古人,古人誠不欺我!”我醉了。
“知道你愁,兄弟,知道你愁,咱們早晚查出兇手給老三報仇!”老大一邊安慰我道。
我苦笑一聲,不再說話了。老大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心裡愁是因爲我確信了張翼山與“鋼琴爆炸”事件有着不可否認的關係,我回憶起來,在我們學校的“農園食堂”被炸之後,張翼山曾經給我講過如何製作土炸藥,如何製作觸發器!
張翼山的動機也非常清楚,就是爲了讓他心愛的莫小惠贏得比賽,沒錯,我清楚地知道,爲了莫小惠,張翼山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們的好兄弟,那個老實的好人,那個敬神忌鬼的張翼山,居然犯下過那種可怕的罪行!
這些話我能對誰說呢?老大陳天同?不,那不可能,他因爲張翼山的死悲痛萬分,現在要使告訴他我們爲之傾盡全力的人做過那種事情,老大也許會崩潰的……
我頭一次知道,一個秘密必須藏在心底的滋味是多麼可悲,可怕……
老大結實的肌肉碰在我身上,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可我卻感到寂寞……我的心裡全是吳敏的影子,我知道我醉了,呵呵,爲什麼要想起吳敏呢?呵呵……
突然,一陣機動車的轟鳴聲從身後響起,強烈的燈光從身後射了過來。我心裡一個聲音驚叫“不好”!
可是來不及了!
摩托車呼嘯着從我身後衝過來。我聽到了“咔嚓”一聲,同時感到一陣無一言表的劇痛從手臂傳來。還沒等我明白過來,我的身體已經被巨大的慣性颳了起來,一頭正撞在一個大樹上。
天旋地轉……頭好暈,不是喝醉了的那種感覺,而是又痛又暈,耳朵嗡嗡直響,好象有一根粗大的麻繩從我一個耳朵貫入又從另一個耳朵穿出,然後有人用里拉扯兩頭。
我知道我的眼鏡被撞碎了,眼睛和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我看到紅色的天空,紅色的雪地,還有紅色的老大正在向我大喊大叫。
我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又粘又熱的紅色液體,是我的鮮血。
老大將我背上了後背,發瘋般地在雪地裡狂奔。我的腦子裡好象裝滿了漿糊,晃來晃去……
我能聽到腳踩雪地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那聲音……我在趕往“藝園食堂”看張翼山的屍體的時候也聽過呢……
我們來到了以“態度惡、技術差、事故多”而贏得“小西天”之稱的北京大學校醫院,不出所料地,急診醫生在睡覺。等他迷迷糊糊地拿紗布給我止血的時候,我的上衣都被染紅了。
“很深的口子啊……我們這裡處理不了,你們去北醫三院吧。”急診大夫打着哈欠說。
陳天同一把揪住醫生的領子,大聲叫道:“你怎麼就不能處理!快點縫針!快點!我兄弟在淌血!”
醫生還挺倔,一點也不示弱地嚷起來:“你幹什麼!你放手!你放手聽見沒有!”
陳天同將那醫生丟下來,醫生趕緊後退數步,瞪着陳天同說:“我說不能處理就不能處理,他可能傷到了眼球我們處理不了!你再吵吵我報警了!”
“你品什麼處理不了,你他媽的是醫生嗎?”陳天同繼續咆哮。
“我,我告訴你,他可能顱內出血了,我們這裡不可能處理的!你趕緊帶他去北醫三院,要是耽誤了時間鬧出了人命可不是我的責任!”
陳天同不再理會那個醫生,又將我背到北上,丟下一句“我操你媽”就衝到了外面。此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我覺得自己的意識忽而清晰,忽而迷亂……
老大的腳步一高一低,我想地上一定很滑吧……老大的後背很寬闊,肌肉結實,那是我一直想擁有的強壯身材……天空中的雪花都是紅色的,好像鮮血傾盆而下……我要死了麼?
我感覺我被放到了座位上,然後就聽陳天同的聲音說:“北醫三院,快!”
接着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接着點血,別淌到我車上了!這人不會死吧?”
“我兄弟要是死了就要你陪葬,快他媽的給我開車!”
“安然!兄弟!撐住!撐住!別閉眼,別閉眼啊!我操你媽的!別閉眼啊!”
陳天同的聲音幾乎破碎了,聽起來真是搞笑啊……有什麼好笑的麼?
我陷入了黑暗之中,陳天同的聲音漸漸變的模糊。
一張張臉從我面前飄過,張翼山,莫小惠,吳立凡,曾莉莉,衛沛然,馬曉晴,還有陳天同那張激動的臉……他們似乎都在說這些什麼,聲音交錯雜亂,我聽不清,只覺得好煩躁,身體很冷……
突然,一張清秀的面孔出現了,她的雙眼清澈明亮,露出堅毅的目光;她的嘴脣不薄不厚,恰到好處地性感;她的警服很合身,既有能體現出她優美的線條又不失威嚴。
她的出現,讓整個世界變得亮了起來,所有嘈雜的聲音都不見了,我只聽見她說:
“安然,我相信你……”
“安然,你要答應我,不要讓自己處身於危險之中,有什麼情況你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
我猛地張開了眼睛!陳天同焦急地臉出現在面前,他又哭了,沒見過他這麼愛哭的男人……
我用顫抖的手掏出手機,不用撥號,直接按兩次發送鍵就可以了。因爲我不止一次地撥打這個號碼,卻在發送後的一瞬間關閉了電話。
是了,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呢,我答應過她,不會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的……是了,她是因爲我不要命地去救莫小惠纔會那樣生氣地給了我一巴掌吧……是了,趁我還活着,我得打個電話給她……
電話中傳來等待呼叫的音樂……那是許茹芸版的《我怎能離開你》。
“問彩雲何處飛願乘風永追隨;
有奇緣能相聚死亦無悔……”
快點接起來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喂?安然麼?”那是她的聲音。
“嗯……”我虛弱地回答。
“你怎麼了?你又怎麼了?說話,你在哪裡?你快說話!”她好像預感到了什麼,她的預感總是那麼敏銳。
我想對她說話,可是我的頭太暈了……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連動動嘴脣都異常吃力……周圍越來越黑,可能我的時間不多了,要間斷點說,說,說什麼呢?說,說吧,再不說也許就沒機會了……
在我昏迷之前的一瞬間,我終於用盡全身的力氣和勇氣說了出來。
“吳敏警官,我……我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