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候爺和謝夫人看着顧雁歌蹲在臺階上頭,髮絲與衣襬一同垂落在青石地面上,如雪的臉上印照着陽光,一時間明燦如雪,眼微微眯着,似乎是被陽光紮了眼似的。。
顧雁歌其實挺想笑,這家人看向她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這樣的仰望怕也不是衝她,而是衝皇上,衝宮裡頭的天子一家。顧雁歌沉默了,帶着笑不說話,卻讓在場的人心裡齊齊發毛,顧雁歌笑起來的時候,燦灼得可以將冬雪化成春風,但這會子可儘讓人覺得渾身涼了個透。
謝候爺看着顧雁歌,實在認爲今天是不智之舉,將門之後,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說不得乾脆些反倒會更合意,謝候爺想着一聲嘆息道:“郡主,君瑞是千萬般的不是,但求郡主念在當年老臣與恪親王,曾在一個場壕裡同生共死、浴雪奮戰,饒過君瑞這回,以後若再犯渾,不必郡主言語,老臣第一個不饒他。”
恪親王……顧雁歌現在挺感激原主的父親,過世已經近十年,在朝裡上下卻還依舊有那麼多人感念。縱算恪親王英年早逝,卻依舊用自己的方式庇護着女兒,這樣的父愛,過千萬年亦不會消散呢。而謝候爺呢,顧雁歌只能苦笑:“爹,您既然說到父王,我倒想問問您,若有一天見到父王,您該怎麼跟父王說?”
謝候爺語噎,恪親王只有這一個女兒,從小便疼寵到了骨子裡,謝候爺自來深受恪親王照拂,戰場上生死相交的情義,如何能忘。謝候爺忽然擡頭望天,一聲長嘆道:“老臣有愧,但老臣就君瑞這麼一個兒子,郡主,老臣懇求您,放他一條生路。”
謝候爺說完,重重地跪在地上,低下頭眼裡隱有淚光,滿臉的愧疚。謝老夫人見了也連忙跪下,候爺和老夫人跪了,院裡就沒人再站着。顧雁歌擡眼一望,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她緩緩地站起身來,正想下去扶謝候爺起來,在下臺階時,卻忽然看見謝候爺的手在身後,衝謝君瑞做着手勢,顧雁歌遂停下腳來……
謝君瑞見了謝候爺的手勢,撲倒在顧雁歌面前,一臉痛悔的模樣:“郡主,請您原諒我,我過去無知,我什麼都不懂,您那樣高貴,那樣美好,那樣的胸懷寬厚。您對爹、娘是那麼孝順,候府上下自從您來了,那樣的安平,府裡上下都敬您、稱頌您,是我從前無知,纔不懂得您的好……”
顧雁歌涼涼的聽着,心道不夠噁心,如果對江杏雨說的話是噁心++,那麼剛纔這番話就是噁心--。原來謝君瑞的噁心話都是看人去的,她倒是應該慶幸纔對:“說夠了?”
似乎還嫌不夠熱鬧似的,江杏雨這時又跪着移上前來,一聲一聲重重地磕着頭:“郡主,奴婢錯了,奴婢以後……”
“住嘴……爹、娘,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顧雁歌不願意再跟這家子人演下去,他們不嫌麻煩,她還嫌他們演得太假了。手一招,丫頭們便扶着顧雁歌走,顧雁歌走到門口時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說了句:“愛本沒有錯,不需要原諒,只是你們愛的方式,錯了……”
院子裡的謝候爺一家看着顧雁歌衣帶從風地離去,謝候爺這時纔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顧雁歌剛纔說話的語氣,像極了恪親王當年,對那些不上進的士兵的口吻,不喜不怒,因爲不上心。謝候爺不知道爲什麼,開始覺得或許,當初上尚郡主這件事,是個錯誤。
謝候爺又是側臉一看,謝君瑞正在那兒對江杏雨問疼問暖,謝候爺嘴角抽了抽。兒子不長進,卻娶了個天之驕女,那一行一動間的鋒芒,又豈是自家兒子可以比擬的,謝候爺唯有一聲長嘆,也已經失了罵謝君瑞的興致,帶着謝老夫人離開了院子。
顧雁歌回了院裡卻把自己一個人關屋子裡,很好,她受不了這家子人了,她原本挺想跟這家子人耗下去,時空流轉她已經不期待所謂的“愛情”,但哪個女人不奢望,可是愛了便苦。一切的負面情緒,都是因愛而生,而謝君瑞,正因爲不愛,所以可以內心舒淡、安然地看着這一對兒成天演“真情真愛”的戲份。
但是,這家人太能幹了,終於還是讓顧雁歌帶了些怒氣,這家人覺得耍着她很好玩兒嗎,以爲她就這麼好哄弄嗎?顧雁歌坐在椅子上,瞪着前方,低下頭來嘆息一聲,吐出一句話:“看來,腦殘是屬於遺傳學範疇……”
說完顧雁歌自己就樂了,招呼丫頭進來,給自己備晚飯,吃吃睡睡的無聊人生中,看看他們玩也不錯,再說憑着君瑞,也玩不了多久了,那是個一天不惹出點事來就不甘心的主兒。
過了幾日,太子領着幾個皇子、皇女上候府來,說是要帶顧雁歌出去走走,謝府哪有不讓的道理,也不敢呀!謝君瑞站在一旁,非常想跟着去,謝候爺也力促讓謝君瑞一道去。
太子說:“父皇不是讓你在家讀書嗎,過些日子有戰事,你在家熟讀兵書吧。”
太子這一句話就把謝君瑞給堵了回去,頓時間謝君瑞就喜氣洋洋地回院裡去了。太子就領着一干弟妹們出了門兒,太子看着顧雁歌到:“雁兒,往日裡你騎馬可是贏過了我們所有人去,今天三弟得了匹寶馬,定要跟你賽上一場。”
太子是見顧雁歌悶着了,而顧雁歌往日裡,只要一騎馬,那就是英姿颯爽,見之忘憂。顧雁歌看了一眼,胸中豪氣頓生,原主的騎射經驗那可是豐富得很,今天一提起來,她便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了,顧雁歌拍拍胸口,心說還真是給悶壞了。
顧雁歌笑語靨靨地回頭看着,三皇子正在不遠處整理着新得的馬,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三哥哥得了什麼寶馬,能比得過我的輕舟。”
三皇子牽着馬上來,拍了拍馬背道:“你的輕舟固然不錯,我的逐日可是塞上來的野馬,好不容易降服了,雁兒,太子哥是讓我來輸給你,好讓你高興的。但是我可不能委屈了逐日,今天要是贏了你,你可不許哭鼻子,更不許跟父皇說我欺負你。”
顧雁歌橫掃了三皇子一眼,回頭看着身邊的皇女們笑道:“妹妹們,咱們今天就讓三哥哥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巾幗英雄’。”
皇女們一聽皆響應着顧雁歌的話,高高舉起手中的馬鞭,皇子們看得一愣,太子道:“雁兒,你要是讓皇妹們全成了巾幗女英雄,回頭父皇定然高興極了。”
顧雁歌聽了一笑,皇帝在這點上非常有意思,皇帝認爲兒子應該識書明禮多溫雅,卻認爲女兒應該豪爽灑脫,所以皇女們皆是些灑脫爽快又不失嬌美的人兒。而皇子們不管是後天養的,還是先天生的,個個儒雅得很,但是骨子裡的天家氣派半點不少,騎馬射箭自然也不可能落下。
“太子哥,哪咱們就比一比,看看今天是我們女兒家贏,還是哥哥們這些男兒更勝一疇。”皇女們被顧雁歌一帶,太子一說道,個個開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比贏了,好回宮去皇帝面前顯擺顯擺。
三皇子正在梳着馬毛,反手就輕拍了剛纔說話的五公主一掌,道:“小五,你是越來越淘氣了,竟然還想把哥哥們比過去,反了天了你。”
五公主拉着馬蹭到顧雁歌身邊,回頭瞪着三皇子道:“哼,三哥哥最討厭了,雁姐姐,待會兒你一定要削削三哥的盛氣,不過得了匹馬,就得意成這樣兒了,要真讓他贏了,非得嘲笑咱們到下輩子不可。”
顧雁歌拍拍五公主,一揚馬鞭指着三皇子,高仰起頭道:“三哥哥,那咱們今天就賽一場,你輸了以後看見小五就得捧着,我輸了……我輸了再說吧!”
“這馬我現在還騎不了,不過我找個人來跟你們比,那也算吧?”
五公主看了顧雁歌一眼,顧雁歌笑着點點頭,五公主便高聲道:“好,不管你找什麼人來,咱們雁姐姐也會贏,怕你們不成,雁姐姐你說是不是!”
顧雁歌倒無所謂輸贏,心裡高興比什麼都重要,但看着五公主,卻依舊神采飛揚地道:“對,怕他們做什麼,騎馬射獵,咱們幾曾輸過誰,便是當年父王,不也誇咱們景朝女兒家個個都是女英雄嘛。”
三皇子看了太子和兄弟們一眼,嘿嘿一笑道:“小五啊,待會兒等騎馬的人來了,估計你這話就不敢這麼說了。雁兒,你這回可得栽我手裡頭了,能贏雁兒和輕舟一回,哪怕不是我親自騎馬,心裡也高興。”
顧雁歌疑惑地看着皇女們,問道:“今天三哥哥請了誰來,瞧這底氣足的。”
皇女們齊齊搖頭,六公主看着皇子們笑得一臉得色,不耐地道:“管他是誰,想贏雁姐姐,哪可不是件容易……,蕭……蕭師傅?”
(今日薦歌,劉可的《大明宮》,是紀錄片《大明宮》的主題曲,大氣恢弘,給我們正待出場的蕭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