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喊姑奶奶有事嗎

失火的喊聲傳入耳中時, 鍾瑩大腦如過電般收縮了一下。

失火?是的,隆福大廈九三年大火,燒了好幾個小時, 這家走在時尚前列的大型綜合性購物商場損失慘重, 後期再難重振輝煌, 沉寂了十多年之久。

鍾瑩沒有在任何認識的人口中聽說過這件事, 也不曾閱讀過相關的報道, 她一直以爲她出生那年風調雨順。直到長大了,去隆福藝術中心看畫展雕塑展什麼的,才從朋友或路人口中聽到了一點有關它的前身傳聞。

最高檔, 人氣最旺的商場之一,火勢壓不住, 死傷很多人, 好些個領導都被判了刑。那時她欣賞着精美畫作, 隨口問朋友,誰投資的啊, 真夠倒黴的。僅此而已。

她經常來買東西,頭幾回還能想到失火的事,日子一長,次數一多,就習慣到鬆懈了。九三年已經過去一大半, 她以爲......命運都改變了不是嗎?

伴隨着“失火了”的喊叫越來越頻繁尖利, 一樓的騷亂也越來越劇烈, 數不清的人頭向大門蜂擁而去。從她們所站的位置, 可以看到濃煙不知從哪個方向正在彌散出來, 速度快得驚人,幾個呼吸後一樓景象就開始模糊了。

即使沒有看到煙, 僅是這樣的預警聲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逃生是人類本能,管它是不是真失火,先跑到安全地帶最重要。於是二樓三樓四樓的人也開始奔跑,附近店裡的營業員在瘋狂大喊着:“保安,保安!”

“怎麼突然失火了,我的天哪,快走快走!”蘇小柔驚慌失措,第一時間就想拉着申阿姨往手扶梯方向去。可是那處擠滿了人,推推搡搡,不顧一切向下奔。女人尖叫和孩子哭聲不絕於耳,二層扶梯的盡頭已經有人被推倒了,還有人直接趴在扶手上往下滑。

鍾瑩扶着她走了幾步,果斷掉頭:“下不去的,你的肚子也不能擠,我們走消防梯!”

安全出口一點也不安全,很多人作出了和她一樣的選擇,幾乎快把通道門擠炸,爭先恐後衝向步梯。有一個人衝的,也有拖家帶口的,抱着小的,拽着老的自成小團體,最多隻能顧及到親屬,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着謙讓陌生人。

鍾瑩扯嗓子叫着:“有孕婦,給孕婦讓條路!大家冷靜!讓孩子孕婦老人先走,排隊下樓來得及!”

然而根本沒人聽她的。

鍾瑩讓申阿姨走在蘇小柔前面,自己走在她後面,伸長胳膊半圈着她。磕磕絆絆快走到樓梯口,幾個蠻牛似的男人衝過來搶路,壓根不理會孕婦,幾屁股就把三人擠到旁邊去了。

蘇小柔站立不穩險些摔倒,勉強扶住鍾瑩的胳膊,滿頭大汗,面色痛苦:“舅母,我肚子抽筋一樣的疼。”

申阿姨趕緊道:“深呼吸深呼吸,你還沒到預產期呢,現在不會生,你太緊張了。”

蘇小柔大口大口喘氣,看着樓梯口蝗蟲一樣的人羣,嘴脣越來越白:“我呼吸不了,有煙,我聞到煙的味道了。”

她們所站的位置在樓梯口左邊,四樓的人也在不斷跑下來,也是一樣視孕婦爲無物,動作極其粗魯。鍾瑩拉着蘇小柔一直往後退,退到廁所門口,環境總算寬鬆了一點。

可是不能貪圖這一時的寬鬆啊,即使一樓起火燒到三樓要很長時間,但大部分死於火災的人都是被煙嗆死的。濃煙上升的速度很快,且無孔不入,她們多耽擱一分鐘,危險度就增加十倍。

鍾瑩推開樓梯間的小窗口,先對着外面喊了兩聲救命,又對蘇小柔道:“煙沒上來,你心理作用而已。站在這裡做深呼吸,沒事的,我們馬上就下去。”

她打開購物袋,拿出兩件泳衣跑進廁所,在水龍頭下澆溼。左右看看,除了拖把沒有別的可利用工具,便把拖把也澆溼澆透,澆得水淋淋的,出來就給兩人發了溼泳衣,叮囑她們有煙的時候捂住口鼻。然後和申阿姨換了位置,讓蘇小柔扶着她的肩膀,舉起拖把衝着樓梯口的人潮甩過去。

人突然被水淋到潑到,第一反應是縮身躲避。鍾瑩就趁着那些人一縮脖子的空,拿着拖把拼命甩動,左撥右打,上下揮舞:“孕婦要生了!要生了!大家給她讓一條生命通道!不要擠出人命,火勢還沒蔓延開,大家有序撤離,來得及,來得及!”

她憑着拖把硬是懟開一條縫隙帶着蘇小柔擠了進去,許多人不是被她激昂的呼籲觸動了良心,而是被拖把打得不得不閃避,她前面的人開罵:“你他媽打我頭了!”

“對不起!”鍾瑩一邊高聲道歉,一邊繼續揮舞拖把,絲毫不跟這些人客氣。

沒時間口角了,她們已經下了樓梯,也不能再把人推回去。就這麼擠着擁着,一階一階往下挪。

到了拐角擁堵路段,鍾瑩感覺肩膀上的手在用力,她沒有回頭,只問:“小柔姐,你怎麼樣?”

“不...不好,我肚子太疼了。”

鍾瑩咬着牙繼續下行,下到二樓樓梯間的時候,整棟樓裡響起了刺耳的報警聲。空氣質感果然出現了變化,變得霧濛濛的,那種電線的焦糊膠皮味特別明顯。更低一層的樓梯上鬼哭狼嚎,有人尖叫着:“下不去了,火堵門了,上去,上樓頂!”

蘇小柔再次抓了鍾瑩:“疼...沒辦法動...”

申阿姨也急了:“不是要早產吧?”

從聽見預警到此刻,時間最多十分鐘,火勢竄起之快之烈,超乎鍾瑩想象。如果已經有人報警,消防隊會很快趕到,她們越早抵達一樓越好。

可是蘇小柔支撐不住了,她的臉色告訴鍾瑩,她不是在矯情。

一分鐘後,她們進了二樓廁所,和三樓一樣這裡也空無一人,沒有出口的地方都空無一人。整棟大廈除了裝飾窗,其他窗戶都又高又小,裝了防盜薄鋼筋,而且只能打開手掌大小的縫隙。也就是說她們想跳窗逃生都做不到,但是可以呼吸少量的新鮮空氣。

外面是大廈連體的另一棟樓,樓間距狹窄,消防車未必進得來,但是可以聽見不遠處嘈雜叫嚷的聲音,鍾瑩踮起腳從窗戶縫裡大聲呼喊:“救命!救命啊!”

蘇小柔坐在拖把池邊上,死死攥着申阿姨的手:“舅母,我感覺我要生了,肚子好痛,直往下墜。”

申阿姨:“消防員一會兒就來了。這裡是二樓,好救得很,你別緊張。”

蘇小柔不能不緊張:“人太多了,剛纔下面說火已經堵門了,我走不動,真的要生了...對不起我拖累你們了。舅母,鍾瑩,你們幫我把孩子帶出去...活着帶出去,告訴他媽媽好後悔今天出來逛街,告訴他媽媽愛他,再告訴衛東...”

“你能不能別放屁了!”鍾瑩回頭怒斥:“你是現在就要死啊還是怎麼的?不就是生孩子嘛,胡思亂想什麼玩意兒呢?就在這兒踏踏實實生,讓申阿姨給你接生,我保你死不了!”

她沒好氣地走去打開水龍頭,雙手捧水到處潑灑,又打開門看看,外面的人還是不少,煙霧比幾分鐘前更濃了。

廁所沒有水桶,鍾瑩也顧不得髒了,把泳衣纏繞臉上,倒了一個垃圾桶接滿水,出去對着樓梯間一頓亂潑,然後回來重複動作。

其實她可以跑掉的,一個人怎麼都好跑,上樓頂也行,下大廳也行,大不了就受點小傷,嗆幾口濃煙,只要她跑得快,煙火就追不上她。

可是申阿姨和蘇小柔怎麼辦?一個老一個孕,上輩子都是至親至近之人,把她們丟在這裡自己逃,她做不到。

樓梯口的人有上有下,有哭有叫,別人都在瘋狂逃命,鍾瑩在瘋狂潑水。她就那樣抱着裝草紙的垃圾桶,像個蒙面女俠一樣,一趟一趟來回,把通道門開關帶進來的煙霧全部用水潑散,半個身子都溼了,地面上也汪起了髒水。

很多人看到她的動作,不理解卻也不作聲,有這個潑水的空兒還不趕緊往外跑,八成是瘋了。

不知來回了多少次,水霧已經驅散不了煙霧,樓梯間的人越來越少,沒人再下樓梯了,他們都在往通道門外跑。

鍾瑩看到一股黑煙從一樓冒上來,伴隨着灼熱的氣息,像是有生命的怪獸,猛地撲往她的方向。

她掉頭就跑,回到廁所急道:“生了嗎?”

申阿姨苦笑:“生什麼呀,就是開始陣痛了也沒那麼快的。”

“那不能再等了,我們必須從大廳出去,小柔姐你要不生就堅持一下,我揹你出去,爲了寶寶堅持一下。”

“好。”蘇小柔也不想在這種環境下生孩子,更不想困在這裡等死,艱難地站了起來,忽然感覺腿間一熱,低頭撩了裙子,失聲叫道:“血!”

一道細細的血絲順着她大腿內側流下來,申阿姨慌張了:“不好,真的要早產了。”

尾音將落,廁所的門嘭地一聲被推開,鍾瑩正靠門站着,猝不及防磕了後腦勺,向前踉蹌了兩步。

申阿姨嚇了一跳,忙去扶她,同時看向來人,“你是來救我們的嗎?這裡有個孕婦快生了,救命啊!”

那人沒有作聲,定定盯了鍾瑩兩秒,回頭道:“小云,她在這裡。”

有人在火災現場不顧自身危險,四處尋找她的下落,冒着滾滾濃煙一路找來廁所,鍾瑩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以身相許。可惜,人家找她的目的不是爲了救她。

兩分鐘後,她和蘇小柔申阿姨三人擠作一團,性命危在旦夕。

邱文濤和蘇燕雲將她們逼在水池邊,一人持棍,一人持刀。兩人稱不上衣衫襤褸,但也乾淨不到哪兒去,而且不是在火場蹭得那種髒,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流浪氣質——頭髮都油膩膩的。

鍾瑩想挪步,蘇燕雲亮刀,邱文濤立刻舉起棍子給了她一下,絲毫不留力,重重砸在她大臂上,疼得鑽心。

蘇小柔驚駭失色:“蘇燕雲你瘋了,真的瘋了。”

申阿姨急切勸告:“不要打人,不要這樣,云云快把刀放下,你堂姐真的快生了,需要馬上去醫院,你這是幹什麼?這裡已經失火了,我們得快點逃出去啊,再耽誤命都沒有了!”

面對即將到來的濃煙大火,蘇燕雲臉上掛着陰森森的笑意,看也不看她倆一眼,直勾勾盯着一臉吃痛表情的鐘瑩:“你現在有時間聽我說話了嗎?”

識時務者爲俊傑,如果只有蘇燕雲一個,鍾瑩是不害怕的。可是邱文濤也在,並且對她滿眼恨意,她不敢冒險。

“有有有,您只管說。”鍾瑩目不轉睛注視着她手裡的小匕首,從見到她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傢伙已經徹底瘋了,眼神時而執拗時而渙散,看她時執拗,看別處時渙散。

“這是你一個月來第二次獨自外出,等你好不容易呢。”她語氣也不正常,抑揚頓挫得特別誇張,“我去找你說話,你爲什麼要打我呀?”

天吶,她竟然一直在北城,還一直盯着她,多年偷窺不是白偷窺的,經驗可以說極其豐富了。

鍾瑩茫然:“你什麼時候來找我說話了?我打你了嗎?不可能,我手無縛雞之力的,只有別人打我的份,你肯定是認錯人了。”

蘇燕雲尖酸地笑了一聲,對邱文濤揚了下巴。

木棍雨點般落下,鍾瑩抱頭痛呼:“臥槽邱文濤,夠了啊你!”

邱文濤一聲不吭,想起父親的絕望,母親的癲狂,同學的詫異,鄰居的指指點點,還有不久前貼在他家衚衕口的,有他照片的告示。舊恨新仇涌上心頭,對着那瘦弱身軀一下一下狠狠砸去。

鍾瑩倒在骯髒的地面上,烏黑的長髮浸泡在髒水中,一開始還罵兩句,後來就不吱聲了,咬牙硬撐着,後背痛到麻木。

“殺人了!”蘇小柔大哭,伸手上來擋了一下,結實捱了一棍,手臂立刻起了個紅棱。

申阿姨也撲過去推他:“住手,你要打死人了!”

蘇燕雲又昂了下巴,邱文濤住手。她先逼近蘇小柔,刀尖在她肚皮上輕輕劃過:“你好勇敢哦,堂姐,爲了幫鍾瑩都願意捱打了,究竟誰是你妹妹啊,爲什麼你就不好好幫我呢?”

蘇小柔瑟瑟發抖,摟着肚子哭道:“走開,走開你這個瘋子!”

蘇燕雲冷笑一聲,蹲下來,用刀尖挑開鍾瑩臉上的頭髮,笑道:“我只是想跟你說話而已,你怎麼這麼不老實?”

鍾瑩歪着頭,眼睛看着門的方向,聲音微弱:“說,說吧,我聽着呢。”

“像你這種垃圾一樣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晏宇。”蘇燕雲終於說出了憋在心中許久的話,胸臆暢快,臉上又露出癡狂的笑容,“我纔是真心喜歡他的,我從十三歲就開始喜歡他了,那一天,他像救世主一樣出現在我面前......”

她開始發泄長久以來的鬱悶,從她和晏宇的相識之初說起,記得清暗戀的所有細節,所有感受,恨不得具體到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在她的記憶中,晏宇是喜歡她的,他們通過眼神交流溝通,通過笑容傳遞心意,他贈送給她禮物,鼓勵她好好學習,考上華大,考到他身邊去。

然而在其他人聽來,那就是一個跟蹤,窺視,偷東西,扒垃圾桶,無限意淫的可怕故事。

申阿姨好像在聽天書,蘇小柔護着肚子渾身發抖,肚皮一陣陣緊縮。連邱文濤的臉色都更加難看了,只有鍾瑩毫無情緒波動,一動不動地癱着,眼睛仍盯着門邊。

灰色的煙悄無聲息滲透進來的時候,蘇燕雲正張着手臂激動地叫:“爲什麼!爲什麼你要玷污他!你不配!”

不能再等了。

鍾瑩縮了縮腿,看了申阿姨一眼,在蘇燕雲轉過半身的一剎那,突然發力,雙腳蹬向蘇燕雲的小腿,在她踉蹌之時猛然竄起,從後撲上一拳砸中她的後頸。

本就握得不緊,重擊之下,小刀脫手落地。鍾瑩火速去撿,邱文濤反應極快地舉起了木棍。

就在這時候,申阿姨抱住了他的腰,須臾閃念之間,鍾瑩已抓到匕首回身,一刀扎進他的左大腿。

“啊!”慘叫響徹樓宇。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鍾瑩飛快抽出匕首,又一刀扎進了他右大腿。

邱文濤的木棍再一次砸到了鍾瑩,但很快他就站立不住倒下,抱着腿翻滾起來。一個家境殷實,生活環境比較單純的男生,跟神經病出去流浪一個月就變成了心狠手辣刀頭舔血的社會人兒?哪有那麼容易!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鍾瑩再次回身,在艱難想要翻身的蘇燕雲兩條腿上也各紮了一刀。就像邱文濤打她一樣,沒留力,也不挑地方,扎中動脈算她倒黴。

廁所裡三個人在叫,兩個慘,一個驚。蘇小柔已經面無人色,肚子抽痛得厲害,不住地說要生了,這次真的要生了。申阿姨卻相對鎮定:“我好像聽見消防車的聲音了,有人來救我們了。”

濃煙絲絲縷縷從門縫裡漏進來,鍾瑩披頭散髮,全身污髒,把兩條髒兮兮的泳衣再次打溼,交給蘇小柔和申阿姨:“又耽誤了二十分鐘,這裡位置不好,不容易被發現,通風也不好,等救援到這兒已經遲了。離大門不遠,小柔姐盡力走,走不動我背,你們捂好口鼻,能憋多久憋多久,我們衝出去。”

“那你呢?你沒有捂鼻子的東西啊。”

鍾瑩看了一眼痛苦翻滾的邱文濤,踢他一腳,上去扒他襯衫:“我有。”

打開廁所門,煙霧撲面而來,隔着蒙臉布都感覺嗆人得很,外面昏暗一片,報警鈴也不響了,幸好還能聽見人聲。鍾瑩再次狂潑三桶水,從廁所一直潑到通道口,回去又接了滿滿一桶抱着。

“快走!”

申阿姨扶着幾乎寸步難行的蘇小柔往外走,她忽然驚叫一聲低下頭去,鍾瑩順着她的目光一看,皺了皺上脣,面露兇相,揚起小刀對抓在蘇小柔腿上那隻手狠狠紮了下去。

“鍾瑩!”蘇燕雲趴在地上尖銳地嘶吼着。

“喊你姑奶奶有事嗎?”她一腳踢開蘇燕雲,單手架着蘇小柔走進朦朦煙霧中。

北城消防反應迅速,接到報警十分鐘內趕到現場。真正燒得最猛烈的是隆福大廈的後樓,火勢就像澆了汽油一樣瘋漲,短時間內就從底竄到頂,高壓水龍都壓制不住。而前樓則是遭受了池魚之殃,起火點不多,大都集中在一樓,櫃檯貨架燒得挺兇。消防員趕到的時候及時遏制了它向上發展的趨勢,但後樓的濃煙全部隨着通風管道倒灌進前樓,把八層的商場變成了一個大煙囪,消防員進入內部救援的難度非常大。

最關鍵也最可怕的是,前樓人多。

很多人順利地逃了出來,拍拍胸口直呼萬幸;很多人不順利地也逃了出來,坐在門口哭爹喊娘。越到後面,逃出來的人越慘,傷者比比皆是。有的被擠下了樓,有的被撞斷了手,有的目光呆滯地喊着踩死人了,踩死人了。

四個驅煙裝置轟轟運行着,水龍也在源源不斷地向內噴射着,多家醫院的救護車忙到停不下來。那天下午,北城上空的警笛聲就沒有停過。

“救命!救命啊!”四五十歲的婦女半抱着一個閉着眼睛的大肚子從側門跌跌撞撞挪了出來,“救命啊!”

幾個護士醫生立即衝了上去,一眼就看見了大肚子腿間的血跡:“幾個月了,是見紅還是外傷?”

那婦女欲哭無淚:“快...快進去救人,砸了,被架子砸了...”

鍾瑩很久沒有睡過那麼沉實的一覺了,無夢無憂,質量極高,思維清醒時覺得全身都分外舒坦,神清氣爽的。

她還沒睜開眼,就先聽見了一個嘀嘀嘀有規律的聲音,緊接着聽到陌生男聲說話:“邱文濤現在就咬死了鍾瑩故意傷害,他說他和蘇燕雲的腿傷都是鍾瑩捅的。”

鍾瑩得意地想,就是我捅的,一殺二,還是反殺,姑奶奶不是名媛公敵,是名媛之光啊!

另一個有點耳熟的男聲則道:“他縱火都要吃槍子兒了,咬誰也沒用。鍾瑩說不定是發現了他的惡行,見義勇爲呢。”

鍾瑩滿意,無腦護主,這纔是我的好保鏢嘛。不過邱文濤縱火?哎媽呀,作死作大了。

不一會兒,又一個男聲說話:“小宇,許衛東老婆進產房幾個小時了,他說他在外頭呆不下去,想來見鍾瑩一面。”

“不見。”

沙啞到極點,幾乎已經失聲的嗓音讓鍾瑩心裡一揪,宇哥?他怎麼在這兒?

她終於意識到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醒了半天了,渾身充滿了力量,這眼皮怎麼就睜不開呢?她在哪兒,許衛東爲什麼想來見她?

“嘀——”

有規律的聲音忽然連成一條直線,鍾瑩唰地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見了遠遠的一扇玻璃,玻璃外是晏宇,是她從未見過那種模樣的晏宇。

他正看着她,卻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雙手扒在玻璃上,整張臉寫滿了驚恐,眼珠子瞬間變得血紅,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鍾瑩疑惑地起身,走向那扇玻璃,足走了七八步纔到。玻璃外還站着老鍾,鍾靜,晏辰,嚴冉,戴元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個個露出震驚到崩潰的表情。

剛纔是他們在說話?隔着玻璃她也能聽清?

到了近前才發現,他們並沒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了她的身後。

鍾瑩回頭,眼前白茫茫一片,良久見一黑衣男子背影漸漸清晰,好熟悉的背影!她奔跑過去,大聲喊道:“宇哥!”

晏宇沒有應她,佇立在白茫茫中微微垂着頭。

“宇哥!你看什麼呢!”

鍾瑩湊近,見他腳下鋪開平坦的水泥小路,路邊有大片的青青草地,陽光投射下來,照在一個個方正的水泥墩子上,許多精美的花束花環靠在墩子邊。

晏宇手中也捧了一束,他彎腰放下,直起身繼續緘默不語地盯着前方。鍾瑩跟着看過去,哦,原來是墓碑,原來他在拜祭。

誰啊?待看清墓碑上的字,她愣怔許久。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慢慢想起了那個從煙霧中突然現形,旋即轟然倒塌的貨架和自己本能的一推。

愛妻鍾瑩之墓,這就是掐肉不疼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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