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裡,平靜無瀾的眸幾近癡迷的看着天空中一輪彎月。
長到及膝的發上還停留着一滴滴晶瑩水珠,順着髮絲慢慢滑至髮尾。
月光灑在她的側臉上,氤氳水汽繚繞,極致的柔和,極致的清冷。
脣邊那絲弧度,保留着平時的柔和,卻因爲夜色突兀的染上幾分清冷。
光裸瑩潤的足踏在柔軟的紅色地毯上,宛如在暗紅粘稠的血海之中翩躚起舞。
跡部從虛掩着的客房門裡看過去,下一刻,指尖卻突然收緊,手掌裡的那張紙有些皺褶。
樹影搖曳,清淺柔和月色傾瀉而下,那個站在那裡靜謐無聲的少女。
那一刻,跡部不得不承認,有那麼瞬間,竟只能聯想那個詞形容眼前的少女。
————驚豔。
平凡至極的容貌生生托出了那雙眸,至此風華絕代。
彼岸之花,恰是那妖豔清冷的女子,生生奪命卻清淡依然。
這個樣貌不過中等的少女,跡部好笑的搖搖頭,是今天月色太朦朧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敲響了門。
“跡部。”
她轉過身,跡部再一次確定了剛纔的一時恍惚,哪裡還存着剛纔的驚豔,她依舊是清秀乾淨的百里醉刖,依舊是溫軟清淺的笑意瀰漫。
感覺到她的疑惑,跡部擡起手,晃了晃手裡的東西。
我立刻會意,“看完了?”
“啊恩。”
“別說無聊。這跟你看的那些詩集可不能比。”
跡部挑眉,他還什麼都沒說呢。
“還不睡?”
我搖搖頭,撩起一縷發,“頭髮沒徹底幹。睡覺會頭疼。今天謝謝你了。不然就要露宿街頭了。”
“啊恩。你的手機究竟是做什麼用的。有事不會打電話麼。”
露宿街頭?她果然是這麼打算的。
“時間太晚了。我怕麻煩你們…”
“所以不到最嚴重的情況,你就不會尋求任何幫助麼?啊恩?”
我擡起頭,直視着眼前有些憤怒的人。
“是。”
跡部微楞,眼前的人眸底溫和全部散去,剩下的只剩下清冷一片的堅定。絲毫,沒有動搖的沒有猶豫的答案。
他走上前,站在了她面前,兩個人很近,近到可以聽見心跳呼吸。
咚——咚——咚——。
清晰而延綿…
“啊恩。所以一個人離開煙下家,一個人來到東京,一個人在這裡定居。百里醉刖,你非要那麼逞強麼。”
跡部有些憤怒,不明所有的怒氣。
忍足雖然總是笑的戲謔沒事就跑去跟她開玩笑,嶽人雖然有些任性,慈郎總是睡覺,鳳每次都會不好意思,日吉,樺地,宍戶…
甚至連那個整個冰帝的人都離得遠遠的藍黎昕,那個本來軟弱的天辰風華…
這些人,卻是真的擔心她的。
可是眼前的人,卻永遠面不改色,永遠都一個人面對所有的事。
她……究竟把朋友定義爲什麼。
亂了…亂了…全部亂了…
手握的越來越緊,思維被轟的亂糟糟的。
所有的話化爲一聲嘆息。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會那麼想。也不是沒把你們放在心上。但…跡部,我有我的堅持,我的方式。”
脣邊劃出一絲笑,是甜是苦,我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不是這樣。百里醉刖…在遇見你們之前,就已經崩潰了。你知道的吧。煙下瞳在立海大待不下去,在煙下家也待不下去。
我是百里醉刖,我要自由,所以…我必須,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去依賴,依賴是還有人可依的時候才能說的任性的話。我一直都沒立場去任性。然後…時間久了,我真的就不會依賴了,連我都忘記,該怎麼依賴別人了。”
原本臉色不太好的跡部,卻在她的話裡一句句沉默。最終,一言不發。
我擡眸,看着眼前讓我一而再,再而三亂套的人。
“我可以慢慢學回來。一點點,一步步學回來。你…”
語調微顫,只可惜我自己都沒發現。
“可以當我的第一個實驗對象麼。”
滴答滴答——
只剩下指針的聲音。滴答滴答…單調而重複。
“本大爺勉強答應了。啊恩。你的表情…太不華麗了。”
原本緊握的手終於放開。
“那麼…麻煩你…讓我靠一下。跡部…”
話音剛落,她的頭一點點垂下,沒給跡部說話的時間。
已經輕靠在少年的肩上,很寬很暖…
昏昏沉沉,她的眼睛,漸漸合攏。
跡部垂眸看着輕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不是沒把他們當朋友,而是,不知道該怎麼依賴。
現在回憶起來,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是那樣,一個人從神奈川跑來東京,而且還是爲了自己的妹妹。就那麼堅定的擋在車前,毫不退讓。
這個人…原來是習慣自己扛着一切了。
看着她纖細瘦弱的肩膀,那麼小,怎麼扛那麼多,扛那麼久的。
跡部極輕的把已然進入沉睡的人扶起來,帶着點陌生的溫柔細緻。
放在那張純白的大牀上,拉過被子,看着她沉睡的容顏。
良久…
少年拉上窗簾,走出了房間。
百里醉刖…
你的堅強,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
偏偏,聽見剛纔那番話之後,沒有任何人能夠責怪你。沒有。
走去文藝社的一路,其實我早該知道了,當早上我從跡部車裡出來的瞬間。
這些奇異更甚的眼神,早就可以預料到了。
“啊!醉刖你來啦!”
卯月梨奈一臉已經升級到崇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當然,這絲崇拜是從早上知道百里醉刖跟跡部大人一起上學的時候開始更加濃郁。
“恩。”
“醉刖是來找社長的吧。”
“恩。把稿子給她看看。”
“醉刖,你真的寫了?!不過社長已經挑了很久了,都沒挑出適合的來。”
原本以爲,她只是說說而已,也許過兩天就忘了。
“至少也試試吧。”
我笑笑,原本是打算作爲這周的稿子,但是給雨堤若瑟看過之後,無論她是否滿意,是都不能發給編輯的了。
“恩。醉刖以後叫我梨奈就好了啊。我是二年C組的。”
“恩。好的。”
“你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只覺得,她好像沒之前那麼冰冷了。
“恩。看看吧。”
接過她手心的紙張,雨堤若瑟淡淡的點了點頭,原本就不抱什麼希望了,既然如此,就看看吧。
只是沒想到她守信在三天內把東西拿來,無論是否滿意,能夠說到做到的人,雨堤若瑟對她原本的敵意也早已消逝。
今天早上她從跡部車裡出來的時候,有多少人的眼神裡充滿敵意,雨堤若瑟很清楚。
她們想要找她麻煩的時候,自己竟也沒有同意,也許,那天她的那句因爲你的沒有原因,自己真的聽到心裡去了。
“這個…你用了兩天不到寫的?”
“恩。時間比較倉促。構思了一晚上,另一天用來定稿。”
雨堤若瑟冰藍色的眸底有點欣喜,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幫到自己的人,竟是她。
只是下一秒,她復又微皺起眉,“可是,這個故事…”
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
她精緻眉宇間的皺褶慢慢撫平,最終平靜無波,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幾乎瞬間想到一個可能。
“你…是舞似灼?”
卯月梨奈也瞪大了眸,彷彿百里醉刖是怪獸而非人類。
那個神秘到連真實姓名都沒有的舞似灼,是眼前笑的沉靜的少女?
我微楞,她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既然被拆穿的,我點點頭,“是。我就是那個作者舞似灼。請你們不要告訴別人。這只是我的一份工作而已。”
卯月梨奈一雙漂亮的碧眸變得火熱,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
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真的是舞似灼?!真的?!沒想到舞似灼就在我面前!你寫的東西我很喜歡哦!很美很美。放心,我一定保護好這個秘密!”
少女情懷總是詩,舞似灼只是很好的利用了她們的心理。
最是美麗的東西,也許多少都帶有遺憾。
也許在我看來,這些故事不過是冷冰冰的故事,卻能夠輕易贏得這些十幾歲充滿夢想的女孩的眼淚。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激動地人,甚至連雨堤若瑟一直冰冷的眸底看着這些故事都浮現出多多少少的感動和嚮往。
輕嘆一聲,這些故事,於我而言,只是賺生活費的一種手段,僅此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可惜她們不是我,她們充滿夢想,憧憬,嚮往,純粹的愛情,悽美的愛情。
已經過了二十二年甚至死過一次的我,早就承擔不起那樣美麗的嚮往和幻想了。
“你…怎麼會知道是我。”
雨堤若瑟擡眸,脣邊盡是淡然到幾乎透明的笑意。“感覺。”
還有一句沒說,因爲…舞似灼的故事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充滿殘缺和遺憾的故事,卻又不多不少的帶着點若有似無的溫暖。那種讓人看着一邊哭一邊笑的故事。
她也許可以不承認,但是一個人固定的風格,是永遠改變不了的。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那麼奇怪。
一個眼神,可以喜歡上。
一個動作,可以愛上。
一個故事,一個笑容…
雨堤若瑟知道,百里醉刖對她來說…再也不會是敵人。
如果不是自己說出來,她也許永遠不會說出自己便是那個舞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