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楊林雖然很想跟猴子說，你不是會大品天仙訣嗎？還會七十二變，會跟斗雲……這些本事都教我吧。
可是，他不能說。
老人常說，某人猴精猴精的，這個詞的意思不是貶義，而是誇讚。
源頭就是出在猴子身上。
猴子一般都是很精明的，或者說很聰明的。
尤其是修練成齊天大聖這種等級的猴子。
又是靈明石猴的跟腳，他能不聰明嗎？
把他當做老奸巨猾的人類就差不多了。
楊林塑造的人設，就是一心求道，與佛門有血海深仇，心地仁善，看不得人間疾苦的清修之士。
嗯，還有，他的性子比較憨厚，容易相信人，沒什麼心機。
簡單點說。
就是一個老實道士。
身爲一個老實道士，該做什麼呢？
他什麼都該做，就是不該謀奪別人家的功法。
無論是在哪一個世界，無論是修武還是修仙修魔。
修練之士的看家本領，總是不會輕易傳授出去的。
“法不可傳六耳。”
“道不可輕傳……”
這種道理，楊林知道，猴子知道，就算是民國時期的那些武林人士都知道。
誰都知道留一些壓箱底的本事。
不說是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實在是，有些時候，亂教一通，有可能會害了自己。
道門修士和武林人士，雖然不會用因果來限制自己，但實際上，你教的每一種技藝，造就了每一個徒弟，無論是做惡還是行善，你都是有責任的。
楊林不知道，猴子學會的本領，會不會有着不可外傳的戒律，估計是有的，但是，從猴子的爲猴處世來看，他其實也並不會把這種戒律放在心上。
當年出師之時，菩提祖師應該囑託過，不許惹事生非，不許這樣，不許那樣的，他下山之後，還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當年就如此肆意人生，在被壓了將近五百年之後，心底的戾氣積累，以及對自由的渴望一直在影響着他。
那麼，他會不會把一些戒律放在心上呢？
估計不會。
楊林心底暗自衡量着。
所以，唯一的阻礙，就是猴子心思不定，多疑善變，這是聰明人都具有的缺點。
關鍵點就是不要讓他起疑心。
主動去求取真法，十有八九是求不到的，反而會讓對方懷疑，從而計劃破產。
但是，如果讓猴子主動求着自己來學。
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編出一個故事，煞費心神的，又是拉關係，又是訴苦，更是勉爲其難的想要解救你，你不出點力，怎麼好意思？
成仙的路上，三災九難。
我要成就真仙，才能幫到你。
但是，現在成不了仙，我沒功法啊，處處難題啊，你不幫我，那好，我也幫不了你。
自個想明白這個道理吧。
楊林心裡轉着無數的念頭，當下，一句也不提自己成仙的事情。
他知道，只要猴子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他自己願意了，自然會主動提。
“喝酒，難得一見如故，猴兄多吃點，接下來，小道就要重返長安，請教一下諸位道友成仙事宜，只不過……”
楊林面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點難色。
“可是有什麼妨礙之處？”
猴子這下是真的關心了。
因爲，他聽明白了。
對方其實是有心幫自己的。
只是鑑於實力不夠，打不過峰頂那個閉目自守，神遊四方的羅漢。
羅漢並不可怕，當初在大鬧天宮之時遇到的話，也只是一棒子隨意打死的貨色。
可是，如今那傢伙矗立在山頭，守在佛謁的旁邊，總不會像個死人一樣，讓人從眼皮子底下走過，並且，還揭下佛貼都不知道。
所以，無論想出什麼樣的辦法，就算不被佛力排斥，想要救出自己，長眉羅漢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
要劫獄，當然要對付獄卒。
連獄卒也打不過的話，就別想救人。
“唉，當年我周天觀被滅，師父和師兄弟遇難，我捲了一些典籍逃到大唐境內，躲在結界之中，做了個小官。”
“倒不是貪戀區區權位，而是借了人間皇朝的氣運，躲避佛門的追殺。這些年來，倒是過得安穩，時不時還能出來透透氣，活動一下手腳。”
楊林嘆了一口氣。
“遺憾的是，也正因爲一直躲着，不敢拜會同道，也不敢遊歷四海，結果就是閉門造車，眼界方面，以及道法方面，並沒有得到太多長進。”
他說到這裡，語意激昂道：“不過沒關係，京城袁天罡師從名門，也沒有太多門戶之見，應該能求來避劫躲災的法門，或許能增加幾分成功的把握。
實在不行，聽說四海龍宮，有一些龍種分佈在江河湖海之中，他們傳承完備，殺幾條龍搜索一下記憶，或許會有些收穫。
還有，出了中原，蠻荒之地，也有一些妖魔，可能會有一點成就妖仙的經驗，想辦法還是能夠弄到一些秘法的。”
楊林信心滿滿的，收拾起了貨擔，就要離去。
吃也吃過了，聊也聊過了。
他倒是沒忘記新交的“朋友”，“猴兄，有空了再來看你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待我成就真仙，就來幫你脫困。”
猴子也跟着嘆氣：“道兄也別太着急，可惜我被禿驢壓在這裡，也不能幫着護法什麼的，不過，道兄訪道是可以，還請千萬不要太過執着於殺人搜魂，傳承秘法這種東西，一般情況下都是封鎖嚴密的，搜到的一些記憶碎片，很容易出現錯漏之處，到時渡劫不過就難辦了。”
“還有，我當年四下訪友之時，也聽過一些消息，自天庭建立之後，雷罰、風火刑罰都有專司負責。
據我那老友說過，如果在下界成仙得道，有關係，有背景，有勢力庇護之人或者妖，就能網開一面，虛應故事。
但如果是全無跟腳的散修，想要渡過去，基本上，就不太可能。與其說是昇仙劫，不如說是死劫。”
“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線生機，猴兄還請放心，小道相信，一定能夠成功的，還請靜心等候就是。”
楊林也不失望，揮了揮手，挑着擔子沿着山道離開了。
悄悄的走，就像他悄悄的來。
沒有惹動一絲風波。
猴子雙手半伸着，忘記抹去手掌上的油腥，張了張嘴，想要喚住那越走越遠的小道士，卻又沒有開口。
他皺着眉頭，仔細思索着。
是真的想幫我脫困嗎？
人心詭詐，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知道我餓得久了，就擔來吃食。
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提起當年大鬧天宮的事情。
那些往事，我那些“知交好友”是知道的，但是，他們卻是絕對不會來多看我一眼，生怕沾染因果。
要不，就是我那些對頭，知道我現在受苦，也沒有神通法力，變化出一個小道士來，我也看不穿，他想做什麼？圖謀什麼？
想了好久。
猴子長長又嘆了一口氣。
五百年了，五百年。
只是吃了一頓好的。
想當年，瓊漿玉液，仙桃佳餚，我都吃得膩了，隨手扔給小猴子吃都是成千上萬的扔。
現在，想求一個而不可得。
他還會不會來？
不會就這麼被雷劈死了吧。
或者，在到處蒐羅渡劫秘法的途中，被殺死？
這個小道士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希望他不會就這麼快死吧。
我該怎麼辦？
再沒人來陪我聊聊天，喝喝酒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從猴子的心底升起。
當年的威風，也只是威風。
現在，他其實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老猴。
想得到，又怕失去。
希望獲得拯救，又怕被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