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
傍晚，楊林再次接到一個電話。
這次，不是小顧打來的。
而是一個陌生人。
鍾成軍。
據他所說，王定國因爲貪功冒進，在圍捕林立強的行動之中，頻頻失策，造成了警員的巨大損失。
如今已被撤職審查，等待他的，下場不會太美好。
而鍾成軍呢，是接任局長的人選。
他剛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人手，只在大蒼山周圍，四處通道處設伏，並不打算進山抓人。
第二件事，就是請求曹毅從中幹旋，找到楊林，請他出手相助。
“只要楊科長這次立功，我可以設法把你調回重案組。
事實上，曹毅調職這後，市裡的副局一職，如今仍然空懸。
以你的功勞和履歷，勉強也可以勝任此職……”
鍾成軍一開口就畫下大餅。
楊林聽得就有些好笑，出言打斷道：“鍾局，不用那麼麻煩，就說時間和地點吧，其他的以後再說。”
如果是以前的楊林。
聽到能夠有機會升職加薪，說不定都會喜極而泣。
楊建國若是沒死，知道了的話，也會高興得拖着他大醉一場，並且，給死去三十年的爺爺上一柱高香。
可惜，如今的楊林，卻根本就沒這個念想。
職位也好，承認也罷，對他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多意義。
身處警局，磨練心意，也只是爲了武道而已，或者說，是爲了了卻原身的一些執念。
其他的一切並不是很重要。
……
當楊林講完一堂梅花心法課，講述心境在練拳之中的重要作用，就把課堂丟給了曹晶晶。
到了這個時候。
他的梅花拳入門課程已經基本上講完。
如果有人這麼練下去，又有着勤奮和天賦的話，三年之內，練到明勁高段不是問題。
甚至，還有望突破暗勁大拳師。
再接下來的更深層拳理，就不是泛泛而言就可以教得會的了。
需要四方挑戰，多方歷練，纔可以讓拳術再次進步。
楊林回首看了一眼，這個已經擴大爲八百學員的課堂，心裡微微有些唏噓。
心想着，這就是自己播下的一粒種子。
或許會發芽。
或許會隨着時間流逝，如雨打風吹去。
他隱隱的，就有了一種預感。
這也許就是自己的最後一堂講座，以後，想要這麼安心的呆在C市教拳也不可能了。
回到道館休息室，走到寬大潔淨的辦公桌前。
迎着夕陽餘暈，伏案細斟詞句，寫下了一封辭職信。
再用鎮紙壓平，放在顯眼處，放下筆，站起身來。
他不是辭去跆拳道館的拳館工作，這份課程本來就是隨心開辦，隨意指點，教會就行。
也就可以隨時抽身。
寫下的辭職信，辭的是這個身體的警察職位。
身爲戶政人員，來來去去的，本來就沒有人重視
辭職也顯得簡單許多。
就如職業市場之中，千千萬萬的打工仔一樣，真想不幹了，也不會有人挽留。
紅塵煉心，虎豹煉身。
走到如今，已經到達最重要的關口。
他自忖着，有些事情，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候。
身負枷鎖，只是爲了有朝一日，掙脫枷鎖。
潛在深淵，總有一天，會騰飛九霄。
入得紅塵，方能出得紅塵。
感受到心靈之中靈動活潑的一絲契機。
楊林就不準備再等待下去。
墊伏已久，時機已到。
……
“楊科長，你能來太好了，我代表C市全體警員，全體市民感謝你，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
鍾成軍是個一臉富態，笑得如同彌勒佛一般的中年人，只有眉宇間偶爾展現出來的鋒芒，讓人明白這人並不是如同賣相那般，是個老好人。
他，其實是個精明的角色。
一上來就緊緊握住楊林的手，三言兩語之間，把先前的折損，以及如今嫌犯所處的位置說了個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這位新上任的局長，辦事能力的確是很強。
關鍵是，他懂得愛惜手下人命，不會像王定國那樣，只懂得帶隊急衝，強攻猛打。
見到形勢不對的時候，還去硬着頭皮一意孤行，這樣就有些坑人。
楊林沒有說話，直到聽完鍾成軍的介紹，準備派出一隊精幹特警隨行上山的時候，才笑道：“鍾局，這麼說吧，我這人做事喜歡用熟不用新。
以往在重案三組的時候，我就覺得小顧同志的業務能力很強，有她陪同一起上山，就很好。”
“小顧同志？”
鍾成軍一下沒反應過來。
身邊一個精壯漢子面色複雜的連忙湊到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他才恍然大悟，滿臉堆笑的重重點頭：“中，既然楊科長有自己得力的人手，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此行兇險，還祝楊科長與小顧同志，馬到功成。”
“好說。”
楊林揮了揮手，直接穿過防線，踏入山林小道。
身後就跟着的，是小顧。
她此時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倒是沒有多少緊張，而是多了許多興奮。
“楊林，你怎麼就叫上我呢？其實，有好多人比我更適合的。”
她回首望去，就見到三組的同事們全都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我知道，但是，在醫院裡住院那會，就只有你一人在忙前忙後的照顧……
你還給我代交了藥費，現在都還沒還你錢呢。”
“那都值當什麼，我們是朋友。”
小顧圓圓的臉上，滿是認真。
“對，我們是朋友，所以，這次就送你一個大功。
你這科員的級別，也該提一提了，現在，我就可以先叫喚你幾聲顧科長。
重案組的工作不太適合你，可以換一個稍微輕閒一點的職位，這事，讓你叔叔到時多打聽走動一下。”
“可是，我幫不上什麼忙。”
小顧還是有些窘意，感覺自己就是個拖油瓶。
“對付一隻小蝦米，哪用得着你幫忙，能指個路，就算你有功。”
楊林說着話，哈哈大笑起來。
豪氣干雲。
於是，小顧也跟着笑。
笑聲如銀鈴。
兩人如同春日踏青一般的走過山路，看到沿路的血跡和彈痕，也是全不在意。
山下的鐘成軍和幾個重要科室負責人，聽到耳麥裡傳來的談笑聲，一時全都沉默了下來。
看着這座傷亡了二十餘位警員的大蒼山，他們心裡百味雜陳。
“俠，以武亂禁。”
鍾成軍在心裡暗暗琢磨了這句話，擡起頭來沉聲道：“我記得，市局裝備科老林同志，如今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了吧。”
“是的，鍾局，林科長已與上月打了報告，只等批覆了。
小顧同志在重案三組有數年履歷，對各式武器倒是精通，讓她負責裝備科，應該沒有問題。”
身旁一個老成持重的警官，試探着說道。
“那就這麼着，等楊科長大功告成，下得山來，立即安排小顧同志進入十月份的學習小組，給她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