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坐在車上等了半個小時,已經超過了他們約定的時間了。
託尼坐在袁琛身邊,不斷地往她的小腿看,“姐,我們走吧,你的傷現在就要去處理。”他就怕處理地晚了,她的腿就費了。
“再等等。”袁琛不信謝小凡回不來,更加不信謝小凡會死,她一定還活着!
又是半個小時,眼看着這座山就要被包圍,託尼已經等不了那麼多了,鑰匙一轉,發動引擎。
“你做什麼?”袁琛握住託尼的手臂。
“已經不能等了,她如果活着,她應該會自己回去,不用擔心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逃命。如果你還想報仇,那麼就乖乖地聽我的話,不要掙扎了。”託尼是個男人,他現在就要做出決定,不能讓袁琛意氣用事。
最後,袁琛還是鬆開了他的手。果然,她的弟弟長大了,懂得做出判斷了。她心中還是堅信,謝小凡活着,說不定他們回去之後,就能見到謝小凡等着他們了。
可是現實卻是,在袁琛回s市養傷的半個月裡面,謝小凡一直都沒有出現,杳無音訊,就像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照理說,沒有謝小凡這個催命鬼在她身邊,她應該慶幸,可是她卻開心不起來,就像是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朋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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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那麼冷?我把頭埋在貂絨外套中,這樣的天,叔父還有心情看雪,我忍不住多看叔父幾眼。在印象中,叔父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至於如何了不起,我也說不清,但是我知道,以後我要嫁的人,一定是要跟叔父一樣的。
“你們看這白雪紛紛何所似?”
我的哥哥立刻就說:“撒鹽空中差可擬。”
叔父微笑。
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我的頭從披風中探出,淡淡地說:“未若柳絮因風起。”
這話,就順着風吹到了叔父的耳朵裡。
“甚好!甚好!”叔父大笑了起來。
而經過那次之後,我就被稱爲詠柳才謝道韞,身在謝家,擁有這樣的才名是應該的。但是我現在的高度,還比不上叔父謝安石。
那年,叔父要爲我找夫婿,問我要找什麼樣子的。我毫不猶豫地跟他說,要找跟叔父一樣的,他拍着膝蓋大笑,對着嬸嬸說:“這個女娃以後必成大器!”
最後,我披上紅妝,嫁到了王家。
王凝之,這是叔父挑中的,我也沒有意義。只是,謝家一族中,叔父輩有謝安、謝據,兄弟中有謝韶、謝朗、謝玄、謝淵,個個都很出色,沒想到天地間,還有王郎這樣的人。他雖然不差,但是,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
“夫人,你認爲這點如何?”王凝之也不知道是爲了尊重我的家族,還是真的尊重我,婚後一直對我不錯,至少我們經常坐在一起討論玄學。
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他又是打發感慨,說如果我是男子,那麼一定大有作爲。只是可惜,我沒有想做官的想法,不過就算我有那樣的想法,也做不了一個女官。
那日,凝之的弟弟獻之在客廳與客人辯論玄學,所有的觀點我都聽在耳中,心中很是爲小叔着急,如果這麼辯輸了,丟的就是王家的臉,那些人的理論,也不過是井底之蛙,小叔居然就這麼被繞了進去。可惜,今天凝之不在,也不能出面解圍。
“來人!”我對門外喊了一聲。
“夫人,有什麼事情?”
“幫我傳話給小叔。”我吩咐了幾句,就讓侍女給我梳妝一番。
當王獻之在門上掛好青色布幔,我便坐在布幔後面,就剛纔的論題,跟他們大談一番。可惜的是,這些有名的名士居然沒能找出反駁我的理由。
事後,王獻之向我道謝,我微微點頭,這不過是應該做的。從他的眼中我可以分辨出一抹明顯的惋惜。
平淡地過了十幾年,似乎大家對這種平淡的生活都有些厭倦了,不過正值這個時候,戰爭爆發了。我看着侍女送去書房的食物又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嘆了口氣,“老爺還是沒有吃嗎?”
侍女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生怕我會怪罪他。
“給我吧!”我接過飯菜,朝着書房走去,推開房門,那個跟我生活了十幾年的男人,現在迷上了道學,恐怕現在已經是走火入魔了。
“夫君,吃飯了。”
“放那邊就好!”
看着他正在進行祈禱儀式,我忍不住地心痛,衝到他面前,“夫君!強敵就要攻過來了!你不去應對,還在這裡祈禱!夫君,看看你眼前吧!看看眼前的狀況吧!”
“婦人懂什麼?!我在祈求道祖,讓百姓不要生靈塗炭,你個婦人懂什麼?!”
“我懂什麼?!我懂什麼?!對,我什麼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會稽是叔父的發家之所,不管做什麼,都要抱住這個地方,不能讓敵人的鐵騎踐踏!叔父儘管現在不在了,可是會稽還有我謝道韞!我就讓你知道我懂些什麼!”憤憤摔門而出。
自此之後,我就自己招募了百名家丁,天天訓練。其實我自己也知道,就靠着這個百人,根本就做不了什麼事情。但是做不了事情是一回事,不去做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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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忘不了那天,鮮血矇住了我的雙眼,眼中已經沒有另外的顏色了。
我的丈夫,我的兒女,都在我眼前,被鋒利的刀刃殺害,白閃閃的刀,就這麼冷冷地刺進了他們的身體,應該很冷吧!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我覺得我快死了,我想,我應該在那天死的。
可是天意不是如此,最終,我還是熬了過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沒有丈夫,沒有孩子,就這麼活了下來。那天,我被俘虜了,懷中還抱着我的外孫,領頭的男人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孫恩。
“要殺就殺我,大人的事情跟孩子無關,放了我的外孫!”眼淚,這種東西,很久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了,現在也沒有出現。
“你就是詠柳才謝道韞?”他仰着下巴問。
詠柳才?聽着這個很古老的名號,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跟叔父在外面看雪,那天,也很冷,只是沒有今天那麼冷。我從來經歷過這麼冷的天,這恐怕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天了。
“你想如何?”對我這麼一個人老珠黃的女子,那樣的名氣,還有什麼好炫耀的?
“我不殺你。”他對手下的人吩咐了一句,“送他們回去。”
最後,他沒有食言,沒有殺害我們,送我們回了會稽。於是,我便這麼活了下來。這就跟我在王家的那十幾年一樣,一樣很平淡,只是身邊沒有了一個夫君,也沒有了我的兒女。我突然又想到我叔父,他住在會稽隱居的那段日子,應該也是這樣的吧!於是,我模仿起他來,每日寫寫詩文,也算是一種打法時間的樂趣了。
孫恩之亂很快就被平定。其實他也算是個人才,只是,他沒有那種好命罷了。
新任會稽郡守的劉柳前來拜訪我,討教爲官之道。我根本就沒有當過官,自然不知道做官是什麼樣子,我不過是跟他說,學我的叔父去吧!聽聞事後,他逢人就說:““內史夫人風致高遠,詞理無滯,誠摯感人,一席談論,受惠無窮。”
偶爾,在庭院曬太陽的時候,我也會想起從前的事情,如果,如果我是個男子,那麼恐怕結局就不是這個樣子,我也可以跟我的弟弟謝玄一道上戰場,一道跟叔父討論戰術,而不是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宅院中,度過我的餘生。這樣的想法,一直縈繞在我的腦中,並且生根發芽。突然明白獻之眼中的那抹惋惜的光線是怎麼回事了,爲什麼,爲什麼我不是一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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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色的屋頂,四周都有白色浮雕,好精緻的房子。謝小凡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很大的牀上,白色的牀墊很軟。
謝小凡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想不到自己的第四世是謝道韞,只是她的想法太偏執了,爲什麼做女子就不好?其實現在想想,做一個女子也不錯。當然了,前提是因爲謝小凡已經擁有了前三世的記憶,知道做男子也不易。不過謝小凡也猜到了,恐怕她的第五世,是個男子。
這裡是哪裡?謝小凡掀開被子,衣服已經被換了,而且傷口也被包紮好了,是誰救了她?捂着腦袋,只記得自己是從工廠屋頂摔了下來,接下去的事情,她就不記得了。難道是黃術救了她?可是這裡不是她家啊!
“你醒了?”房間歐式風格的木門被推開,進來的人,謝小凡並不陌生。
“怎麼是你?爲什麼你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