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景隆說起了蔣瓛,朱標若有若無地笑了笑:“那是蔣瓛,錦衣衛副都指揮使。我此次西巡,全靠此人護衛着。”
“哦?錦衣衛?”,李景隆蠕了蠕嘴,似乎想說什麼,卻轉了話:“蔣瓛......倒是個應天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啊。”
朱標聽他話裡很淡,淡得出奇,情知他心中所想,也是冷冷地一笑:“是啊,是個謹慎小心、實心辦事的人。父皇讓他隨行護衛,不會無因。如今看來,倒是選了個得力之人。”
李景隆一愣,已是明白過來,朱標所言蔣瓛是皇上派來的,自是暗示自己一些什麼,乾咳了一聲,也是無話。
“西安府現今是怎麼個情形?秦王不在,政事如何措置?”朱標四下看了看,見連個僕從護衛都沒有,想來是李景隆有意爲之,便自在一張墊着虎皮墊的太師椅上坐了,指了指旁邊:“此地果然清靜,你也坐下說吧。奔波了一天了,也確實乏了。”
李景隆笑道:“殿下放心便是,這裡都打點好了,百步之內,除了黃子澄等人,便沒有外人了”,說着也不多讓,自在朱標旁邊坐了:“這西安府裡的事,秦王素來都是不管的,所以他如今去了應天,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妨礙。”
“哦?”朱標愕然道:“那這秦地的事兒,都由誰來處置?”
“長興侯耿炳文”
“哦”,朱標恍然:“他自洪武初年就在陝西,無論是戍邊還是築城,都是他辦下來的差事。最熟這秦晉之地的,只怕還真要屬長興侯了。他如今任何職?怎得在西安城內?他在西安多年,秦王出了事兒,他竟然沒有受牽連,嘿嘿,也算是有能耐的了。”
李景隆聽了不禁一笑:“殿下還不知長興侯嗎?當年打下天下,開朝功臣裡爭功勞的、爭勳爵的,不知多少人。卻只有這長興侯,不言聲兒地躲到最後。平日裡只是辦事,也不去結交其他人,也不爲自己謀私產。嘿嘿,是個謹小慎微的人,這些年啊,一直在□□任左相都督僉事”。
朱標緩緩地點了點頭,沉吟道:“上馬能治軍,下馬能理政,謹小慎微,忠君不二......哼哼,可算得是一個人物了。說起來,洪武朝的開國功臣,能有好下場的並不多。像長興侯這樣,至今得用的,除了他,只怕就剩下一個郭英了。”
李景隆聽朱標說起洪武朝的功臣,不禁想到自己的父親李文忠,不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暴斃而亡了麼?偏偏稀罕的是洪武皇帝竟並不深查。背地裡,卻有不少留言。只是聖意如此,李景隆也無可奈何,如今只希望這位太子爺登基之後,能有機會重查舊案,還父親一個公道了。可如今這位太子爺,處境也是十分微妙。洪武朝的朝局,就如一灣深不見底的暗涌,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一腳踩下去就會被捲走、屍骨無存。
想着,李景隆便問:“殿下,皇上讓您此次西巡查勘秦王的失政之處,您打算怎麼辦呢?”
這正是朱標連日裡猶豫不決的事兒。自從秦王被封爲宗人令,太子的一衆近臣一窩蜂地上了參劾的奏章,這些事太子朱標事先並不知情,因而多少心裡都有一些愧疚的。而朱標也沒想到洪武皇帝竟然會讓他親自西巡去查覈秦王的罪狀。這件事,如果朱標查得重了,不僅有一些打擊異己、公報私仇之嫌,更與自己平日裡的仁厚性子不符,洪武皇帝見了只怕也會取笑自己。可是若是不趁機將秦王這個最大的對手打壓下去,自己又於心不甘,若再給秦王機會,此番又得罪了他,只怕還不知他會幹出什麼事來呢。
想了想,朱標正色道:“這有什麼可說的,我奉旨來這裡就是查覈秦王失德之處,兄弟情義也比不過君父社稷。待勘察之後據實奏報就是了。至於怎麼處置,也只看父皇發落。該求情時,我自會替他說話。”
“殿下持身中正,情理俱在,真不負仁德之名”,李景隆撫掌而贊,卻又閃着眼問:“那......遷都一事呢?殿下以爲如何?”
朱標於是否遷都其實並不上心,一路上也沒有多想,此時李景隆問起來,方沉吟着道:“西安雖說是歷朝古都,最有天子氣象。可畢竟應天府營建宮殿已近二十年,耗銀甚巨。若是遷都,豈不白費了。況且若是遷都的話,少說也得有數十萬人得拋家棄產,千里迢迢來這西北之地重新紮根,這談何容易啊。說起來,遷都可是件勞民傷財的事。”
“那......殿下以爲還是不遷都的好?”李景隆波光一閃,覷着朱標問道。
朱標沉默了半響,悠然嘆了口氣,卻轉了口風:“父皇有意定都西安已經十數年了,老人家一番心願,若是到老不能實現,身爲人子,又如何安心?況且,以父皇的睿斷,要遷都西安,決不會無因。此番西行,確也覺得此地最有帝王龍氣,且有不少前朝留下的古蹟,稍加修繕,未嘗不是別有風味。”
李景隆聽着朱標這不清不楚的話,也是一愣,許久卻忽然笑了起來:“殿下,在下卻竊以爲,還是遷都的好呢!”
朱標不禁詫異地看了看滿面神秘之色的李景隆:“哦?你的緣由爲何?”
李景隆忽然起身,貼近了朱標的耳畔,悄聲道:“陝西是秦王的地盤。若是遷都過來,秦王自然是要另行發落的。殿下此行,本就是要查勘秦王的失德之處,不是麼?若皇上決議遷都,無論皇上要如何發落秦王,只怕都可以將他遠遠地打發出去。皇上年邁,遷都又是大事,繁重得不能再繁重了。到時候,這些事兒,其實還不就操在殿下您的手裡麼?”
用遷都這等勞民傷財的事兒來徹底將秦王打壓下去,會不會太過了呢?朱標心下猶豫,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妙招,遲疑一會,便問:“那......你在西安也有些日子了,你看......秦王真有什麼失德的證據留下不成?”
李景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嘿嘿,這些殿下不必多慮。殿下只要入城,便會知道,這些證據何止有啊,還大搖大擺地在光頭華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呢。我們一入西安便將□□控住了,什麼人也跑不了,什麼證據也走不脫。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