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裙高冠的女子，帶着一股陰冷肅殺的氣息，猶如一朵暗夜中的絕世魔花。
衛仲媗似笑非笑的看着洛寧和姬姜，黑宇宙的氣息若隱若現，令人如墜深淵，如入噩夢。
她的修爲深不可測，比起龘君蠶再世，更加令人絕望。
“師尊…”姬姜聲音顫抖，強顏歡笑，做出高興的樣子，“徒兒今日，總算再次見到師尊了。”
雖然她當年和衛仲媗在此相處十年，有師徒之誼，可她見到衛仲媗，仍然心生悚然。
“呵呵。”衛仲媗星眸幽邃無比，“徒兒，你這次故地重新，是想念爲師了麼？”
“嗯，居然已經證道了，沒讓爲師失望啊。”
姬姜道：“師尊教誨，徒兒片刻不敢或忘，這纔有證道機緣。”
“這些年，弟子展轉三界，歷經生死，一直惦記師尊。”
衛仲媗聞言，神色意味難明。
洛寧看着衛仲媗，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衛仲媗臨死之前，將伶道陰珠交給自己，將她班底，也留給了自己。
自己拜她爲師，答應完成她的意願。並且，只要有機會，就送她的遺體迴雪國安葬。
最後，他做到了。
他終於將衛仲媗的遺體送回到雪國，交給他的弟弟衛季風，安葬在衛氏山城。
原本，這是一個遺憾卻又無憾的結局。
可是誰成想，她居然就是黑世尊！
凡世的衛仲媗，不過是她在下界的一個轉世身！
她一覺醒，就是黑世尊！
“衛師…”白髮蕭蕭的洛寧語氣蕭瑟，“想不到今日，再次見到衛師…晚輩，心中歡喜。”
雖然他猜出衛仲媗就是黑世尊，同時也是前世青雲界的仙人洞府中那個黑衣黑脣的女子，可他不敢明說出來。
“歡喜？”衛仲媗神色玩味，“當真歡喜麼？”
她明明站在眼前，近在咫尺，卻給人一種遠隔天涯、藐如山河的幽遠。
就好像，她的眼前的存在，並不真實。
“吾是叫你洛寧，還是叫你黃狗蛋？”
說到‘黃狗蛋’三個字，黑世尊的笑容更加詭譎難測了。
洛寧身子一顫，忍不住咳嗽兩聲，說道：
“衛師願意稱我爲洛寧，我就是洛寧。願意稱呼我是黃狗蛋，那我就是黃狗蛋。”
此時此刻，三人的生死全都在衛仲媗一念之間，他當然要“乖巧懂事”。
“黃狗蛋？”姬姜和蘭澤面面相覷，這是洛寧的另一個名字？怎麼……
衛仲媗笑了，“黃狗蛋，想必你已經見過那石室中的刻字吧？還記得刻的什麼嗎？”
“說一遍吾聽聽。”
洛寧嘆息一聲，苦笑道：“記得。石室中刻的字是……”
“黃狗蛋，你不是說，只要吾放你出去，你來生就結草銜環以報麼？”
“很好，吾放你的魂魄出去，託生一個好人家，你來生就結草銜環吧。”
“你總有一天會來到這裡，是不是很有趣？”
“不可食言。”
無奈之下，洛寧只能複述了一遍，一個字都沒有錯。
什麼？姬姜和蘭澤聽到這段話，都是愣住了。
這…是爲奴的意思麼？
衛仲媗的笑容更是玩味，“我放你魂魄離開了，還讓你託生了一個好人家，你是不是要兌現承諾，結草銜環以報？”
“今生我們再次相見，你可不要食言。”
洛寧的身子更加佝僂了，“謝…衛師。但請衛師吩咐。”
他元氣大傷，願力之海枯竭，如今能做的，只有儘量拖延時間，恢復生機和願力。
心中卻是極其忐忑：她究竟要我怎麼報答？
要我做黑宇宙的奴隸？
還是要奪回伶道珠？
卻聽衛仲媗笑道：“黃狗蛋，你可知你爲何託生洛家，成爲祅禘的兒子？那是吾的手筆。”
“你母親是聖母靈體，你父親是大劫大能，你才能牽引到大因果，大機緣。”
“所以，吾才說，讓你來生託生一個好人家。”
“你得到伶道珠的陽珠，也是吾的安排。”
什麼?洛寧忍不住心中發毛，連自己的出身，都是黑世尊衛仲媗的安排？
這就是所謂的託生好人家？
她爲何要這麼做？
不說她的企圖目的，光說她這種安排出生的神通手段，就足以駭人了。
衛仲媗緩緩盤坐在地，繼續道：
“可是吾想不到的是，吾再次下凡轉世渡劫之時，卻再次遇見你，臨死前給了你陰珠，託以後事。”
“直到歸葬雪國之後，吾因此重新渡劫歸來，覺醒記憶，才知道你在今生，已算報答我了。”
她在真界臨死之時，是洛寧守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的肉身，又將她的肉身送回雪島，交給衛氏族人妥善安葬。
否則的話，她也無法順利渡劫歸來。
“洛寧。”衛仲媗換了一種稱呼，“你我之間，夙緣前定，因果牽引，就算扯平了。”
“你能融合陰陽伶道珠，擁有今日的道途，主要是你自己的大機緣，並非拜我所賜。”
“衛師…”洛寧很是意外，“晚輩沒有師尊，衛師就是晚輩的師尊…”
衛仲媗揮手打斷洛寧的話，“你既然知道黑宇宙的事，想必已經猜到，吾就是黑世尊。”
“不錯，吾就是黑世尊。你爹祅禘是吾師弟，龘君蠶再世，也是吾的師弟。”
“可是剛纔龘君被你打敗，吾卻袖手旁觀，並未出手幫他，你可知爲何？”
洛寧心中一喜，如釋重負般的說道：
“姬姜師姐說，衛師曾經讓她發誓，讓她設法拯救下界，阻止末日，復活扶桑神樹。”
“所以，衛師雖然是黑世尊，卻心懷蒼生，悲天憫人…”
洛甯越說眼睛越亮。難道，黑世尊和媓姤、娑婆一樣，都已經棄暗投明，洗心革面了？
“哈哈哈！”衛仲媗不禁大笑。
“本座心懷蒼生，悲天憫人？”
這神秘霸氣的強大女人搖頭，冷笑道：
“若是你們知道，五十多萬年前，伶國就是被吾屠滅，還會認爲吾心懷蒼生，悲天憫人麼？”
什麼？洛寧、姬姜、蘭澤都是嚇了一大跳，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伶國大屠殺的真兇，就是黑世尊衛仲媗？那可是幾千萬條人命啊。那是多大的殺孽？
“師尊…”姬姜臉色慘白，“我聽父君說，伶國是仙廷九大宮主下令屠滅的啊。”
“當時，伶國勢大，意圖另立仙廷，這才被仙廷下令剿殺。”
“剿殺令是突然下達的，參與剿滅伶國的人，還有妖域魔域的強者，對伶國突然襲擊……”
衛仲媗語氣幽冷：“伶國當年何等強勢？光是九星宗門，就有四家，還不是一般的九星宗門。“
“伶國光是大羅金仙，就有八個。大羅仙的數量更多，佔了整個八荒三成。”
“當時整個朱雀仙洲，都在伶國的控制之下。楚氏、蠶氏、昊冥仙宗這三家九星宗門，也只能唯伶國馬首是瞻。”
“毫不誇張的說，因爲伶國的存在，朱雀仙洲成爲八荒最強大的仙洲。當時的伶國，完全能和仙廷分庭抗禮。”
“伶國當時不是另立仙廷，而是實際上已經獨立爲一個仙廷，仙廷根本管不着。”
“如此強大的勢力，仙廷有能力一夜之間剿滅？”
“就算仙廷召集七大仙洲的所有強者圍攻伶國，也無法屠滅伶國！”
“就算能做到，仙廷也必然損失慘重，絕不可能是一邊倒的大屠殺。”
“其實，仙廷的確出兵了，派的強者也很多，可絕非屠殺伶國的主力，充其量只是幫兇。”
洛寧等三人聽到這顛覆歷史記載的話，不禁都是心中發寒。
洛寧有伶道珠，更是知道衛仲媗沒有撒謊，說的句句屬實。
那麼，伶國的確就是她屠滅的，而不是仙廷。
五十多萬年前的歷史記載，被篡改過！
“前輩，”蘭澤顫聲問道，“前輩爲何要，爲何要…”
此時的蘭澤，已經道心有痕了。
自己敬重的父君，居然是黑宇宙的龘君，是拿女兒擋災的大魔頭。
而眼前這個女魔頭，又是伶國大屠殺的真兇，卻順利轉世，活的好好的。
衛仲媗掃了一眼蘭澤，漠然說道：
“伶國當時有一個首領，這首領纔是伶國真正的話事人。伶國之所以能和仙廷分庭抗禮，也是因爲這個首領的存在。”
“那個伶國首領，就是陰陽伶道珠的前任主人！”
洛寧聽到陰陽伶道珠的前任主人，不禁心中一跳，忍不住問道：“那伶國首領…是誰？”
“是誰？”衛仲媗冷笑，“是我！”
什麼？就是黑世尊衛仲媗？
她果然就是伶道珠的上一任主人？
洛寧頓時毛骨悚然！
姬姜和蘭澤聞言，也不禁臉色慘變。
既然衛仲媗自己就是伶國的首領，爲何要聯合仙廷，屠殺伶國？
衛仲媗神色複雜無比，語氣彷彿穿越古老的時空而來：
“我們黑宇宙的七尊者，都是合道修爲，有師尊亼囙的意念加持，可以不斷轉世重生。”
“五十多萬年前，吾又一次轉世重生，因爲得到陰陽伶道珠，成爲唯一進入大明墟深處而歸來的仙人。“
“當時，就是陰陽混沌真神，也送吾本命蛇鱗，幫我融合三界。吾由此建立伶國，和仙廷分庭抗禮。”
“就在伶國勢力最大之時，吾也開始合攏三界，希望恢復遠古大仙界，造福三界八荒。”
“所以五十多萬年前，八荒仙界曾經短暫的靠攏，差點成功合攏，那就是吾的手筆。”
衛仲媗說到這裡，洛寧等三人都已經麻木了。
原來，五十多萬前，那個唯一進入神帝墓園大明墟深處生還的神秘人物，就是衛仲媗。
差點合攏八荒仙界的神秘大人物，也是衛仲媗。
洛寧想幹的大事，衛仲媗在五十多萬年前已經幹過了。
衛仲媗忽然嘆息一聲，幽邃如星空大海的眸子，帶着一種蒼涼，繼續說道：
“我因爲合攏八荒的大功德，成就因果大業，境界更上一層樓，居然成爲八荒唯一的合道強者！”
“可是，在我成功合道，成爲合道強者的那一刻，我的記憶卻覺醒了！”
“我在突破合道之後，才覺醒記憶，知道自己是黑世尊，是黑宇宙和白世尊齊名的存在。”
“也真是天大的諷刺。那一世我成爲伶道珠的主人，卻覺醒的最遲。”
“如果我那一世沒有合道，是不是就不會覺醒？是不是就不會知道自己的真正來歷？”
“可惜，伶道珠壓制了我的覺醒，卻無法讓我永遠不會覺醒。”
“願力功法化解了我心中的黑暗，卻沒能讓我擺脫師尊的控制。”
“我覺醒之後，立刻感應到了黑宇宙主的意念。師尊的意念命令我，停止合攏八荒，停止融合三界，並滅掉伶國。”
“也就是，祂讓我自己親手毀掉，我之前苦心孤詣的事業！讓我背叛之前的自己！”
“如果我違抗祂的命令，將會被抹除，永遠寂滅。”
“然後，祂會讓其他弟子出手，用更殘酷的手段，更徹底的毀滅伶修！伶國同樣保不住！”
“若是我自己出手，起碼能留下一些伶修的種子，不會徹底斬草除根。起碼會讓他們死的痛快一些。”
“於是，我只能痛苦的決定，服從師尊的命令，親自出手。”
“仙廷當時出兵剿滅伶國，也是我當時的策劃，利用了仙廷對伶國的仇恨。”
“把仙廷拉進來，當然是爲了把事情鬧大，渾水摸魚，好讓一些伶修成爲漏網之魚。”
“做了這一切，我業力深重，也因此引發了因果反噬，招來了天道之劫。”
“道劫毀滅了我的肉身，差點寂滅了我的魂魄。陰陽伶道珠當然也離我而去。”
“我憑藉修爲，努力保留了一縷殘魂，沉寂在已經變成廢墟的伶國遺址，變成數十萬年無法轉世的古魂。”
“道劫的唯一好處，就是暫時斬斷了我和亼囙的意念聯繫。雖然淪爲殘魂，卻獲得了暫時的自由。”
“因爲因果太大，我困在了伶國遺址，日日和被自己毀滅的廢墟爲伴，承受舉世孤獨。”
“意識自由之後，我想起當初更加愧疚，日日希望有人能像當初沒有覺醒時的我一樣，繼續融合三界的光明大業。”
“這也是爲何，我遇到姬姜之後，讓她發誓拯救凡世，復活扶桑神樹。”
“在得到姬姜的承諾後，我的因果道劫也滿了，得以再次轉世。”
“再一次轉世，我出生在青雲界，再次修煉。在那個洞府之中，我走火入魔之時，一對姐弟闖入我的洞府……”
“那對姐弟，一個叫黃華燈，一個叫黃狗蛋……”
“不久之後，我再次轉世，成爲雪國之人，誰知，因爲因果牽引，再次得到伶道珠，又進入真界…”
“……後來，我爲了擺脫師尊亼囙的控制，再次回到伶國遺址深處隱居。因爲伶國遺址是我的道劫之地，能屏蔽祂的意念控制……”
衛仲媗說完了這些，洛寧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此時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黑世尊衛仲媗，到底是三界的仇人，還是三界的恩人？
到底是大英雄，還是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