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大羣的巨鳥就橫空而來,先是盤旋一陣,接着就凌空撲下。
洛寧摸讀書柬,知道深海之處的猛禽之中,最兇殘嗜血、體型最大的叫做海鷲。
海鷲翼展兩丈,體重百斤,力大如虎,能輕而易舉的抓起一個人橫空百里!
書簡中稱海鷲爲滄海狂鷲,一個狂字,可見一斑。
此時此刻,船隊上方唳聲驟起,羽翅驚風,數以百計的海鷲,俯衝而下!
洛寧即便看不到這一幕,也感知到轟炸機俯衝攻擊的情景。
八百訓練有素好的士卒一起彎弓弩,箭指蒼穹。
“咔咔—”令人牙酸的弓弦絞動聲響起,接着就是羽箭破空和弓弦驟響的聲音。
這八百士卒,都是精心挑選的猛士,絕非一般精兵。不但懂得操控帆船,而且個個箭術超羣。
海鷲雖然兇狂,可畢竟是畜生,不知底細的攻擊之下,頓時吃了大虧。
只聽“噗嗤-噗嗤”箭頭入肉的聲音響起,一頭頭兇狠狂妄的海鷲紛紛中箭,哀鳴着栽入大海。
霎時間,被射殺的海鷲有一百多頭,還有幾十頭落到了甲板上。
“蓬蓬—”巨大的海鷲帶着羽箭,重重砸到甲板上,羽毛翻飛,血跡四濺。
還有一時未死的海鷲,掙扎着撲騰起來,勢如垂死兇獸,十分可怖。
水兵揮刀斬殺,同樣彪悍勇猛。
突然來襲的大羣海鷲,損失了近半夥伴,頓時嚇得兇焰盡滅,狂態全消,哪裡還敢放肆?
轉眼之間,剩下的海鷲就爭先恐後的橫空而去,鴻飛冥冥。
來得快,逃的也快。
而士卒連受傷的都沒有。這也幸虧防備及時,在海鷲撲擊之間開弓射箭。
若是動作緩慢,必然有人死在鐵爪銅喙之下。
“扁毛畜生找死。”陸翩翩罵道,“看它們還敢不敢來。”
洛寧聽到陸翩翩罵“扁毛畜生”,感到有點不對味。
陸翩翩自己,不也和羽蟲類的扁毛有關?鳳凰不是扁毛?
想到這裡,洛寧忍不住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笑什麼?”陸翩翩瞪着洛寧,隨即就明白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
正要伸手掐掐洛寧,忽然一個兗國侍衛上前稟道:
“公主殿下,小人在一隻扁毛畜生的腹中,發現了此物,敬獻給公主,聊表忠心。”
說完恭敬的雙手遞上。
陸翩翩一看,卻是一顆鴿蛋大小、橢圓形的珠子!
這珠子不但圓潤碩大,而且光澤如月,十分美麗。
“咦?”陸翩翩伸手拿起珠子,感覺入手溫潤,甚至還有一種柔軟的感覺。
這真是一顆海珠?
陸翩翩修爲化凡,無法感知此物是什麼。
那侍衛討好的說道:“以小人看,許是海鷲吃了海蚌,海蚌在肚裡消化,卻留下了海珠。”
“只有這一頭海鷲的肚子裡有海珠,其他的都沒有。”
陸翩翩點點頭,也只能這麼解釋了。
若此物就是一顆海珠,那何止價值千金?
“嗯,本宮記着你的功勞,回國後一定重重有賞。去吧。”
“諾!”
等到侍衛退下,洛寧伸出手,“海鷲肚子裡的海珠?我看看。”
他眼盲之後,手指的感覺敏銳了很多。他一拿起珠子,就直接搖頭。
“這不是海珠,絕對不是。”
洛寧的手指摩挲着珠子,“海珠的觸感,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指。這不是海珠的觸感。”
陸翩翩問道:“那,你覺得是什麼?”
洛寧用指尖感知着橢圓形的珠子,好一會兒才說道,“首先,這不是海珠的氣味。”
眼盲之後,洛寧的嗅覺也變得像狗一樣靈敏強大了。
“海珠的氣味,應該帶着一絲海腥氣。又是從海鷲肚子裡挖出來的,那麼必然會殘留腥氣。”
“可是這珠子不同。即便是從海鷲肚子裡挖出來,卻也沒有絲毫腥氣,反而有一絲古怪的香氣。”
“另外,這珠子裡面,有一絲嬗變的悸動,沒有海珠的清涼。”
洛寧露出篤定的神色,“此物可能是一枚卵!絕不是海珠!”
“卵?”陸翩翩一怔,“會不會就是海鷲的卵?”
洛寧搖頭,“不可能是海鷲的卵。海鷲的卵比鵝蛋還大,怎麼這麼小?”
“再說,若是普通的卵,你早就看出來了,還會當成海珠?這不是普通的卵。”
“或許,此物也不是卵,而是一種類似卵的東西。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活物。”
“我的手指,能感應到是活物沒錯了。”
“活物?還未必是卵?”陸翩翩皺眉,“只怕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這裡可是距離大陸近萬里的深海水域,不能麻痹大意啊。”
洛寧也皺眉。他的手指能摸出這東西是活物,卻無法感知是兇是吉。
“此物被海鷲吞下,而海鷲安然無恙,或許沒有危險吧。”洛寧不太肯定的說道,“你將那侍衛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陸翩翩喊道:“穆仲!你過來!”
那侍衛立刻快步上前,“公主…”
陸翩翩指指洛寧,“洛先生有話問你。”
“諾!”那侍衛立刻面對洛寧,“先生請問。”
洛寧問道:“肚子裡面取出珠子的海鷲。可有什麼異樣麼?”
“異樣?”穆仲搖頭,“回先生話,沒有什麼異樣啊,就是一頭海鷲而已。”
“它掉在甲板上,小人開膛剖腹時發現胃中的珠子。所以小人以爲,應該是海鷲吃了海蚌,海蚌中有珠。”
洛寧想了想,“你將那海鷲提過來,我摸摸看。”
“諾!”
須臾之間,那隻剛剛被開膛的海鷲就被拎過來。
洛寧蹲下來一摸,立刻說道:“這頭海鷲爲何這麼瘦?瘦的皮包骨頭一般。”
侍衛穆仲一看,也‘咦’了一聲,“是啊,怎麼這麼瘦?小人都沒有注意到。”
他走出去看看被射死的其他海鷲,再次回來說道:
“公主,先生,小人剛纔看了一下,發現就數這隻海鷲最瘦。”
洛寧摸着海鷲,眉頭皺起,“何止是瘦?這頭海鷲筋骨綿軟,肌肉枯萎,似乎是生了重病。”
陸翩翩忽然指着海鷲,“這海鷲的箭傷呢?爲何本宮沒有看到箭傷?它真是被箭射死的?”
洛寧早就摸出沒有箭傷,點頭道:“這頭枯瘦的海鷲,不是射死的。”
穆仲一怔,隨即說道:
“它死在甲板上,小人以爲箭被人收走了,也就沒有留意箭傷。原來不是被射死?”
陸翩翩揮揮手,“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諾!”
等到穆仲退下,陸翩翩立刻說道:“那珠子不祥,不是好東西,趕緊扔了吧。”
陸翩翩已經知道,這頭海鷲的死因,應該就是這似卵非卵、似珠非珠的東西。
這海鷲無疑中吞下此物,導致被此物吸乾了血肉生機。
於是剛纔油盡燈枯,自己跌落到甲板上,被人誤以爲中箭而死。
洛寧卻是說道:“我終於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他也感到毛骨悚然,卻沒有立刻扔掉。
“這是一顆蠱繭,裡面是一隻蠱蟲。”洛寧已經很肯定。
“化凡的世界,不可能有這種蠱蟲。可見此物有八千年了。”
“這種蠱蟲,等級極高。或許有什麼用處。”
陸翩翩神色沉吟着說道:“我對蠱蟲很有了解,記得借力神蠱麼?可是這種蠱蟲,我居然不認識。”
洛寧道:“這是這個世界上古時期獨有的蠱蟲。它能吞噬海鷲的生機氣血,說明快要破繭而出了。”
“不過,這個世界已經化凡。它就算能破繭而出,也沒有什麼法力了。”
“只要我們小心,應該不會有事。留着吧,或許有用。”
陸翩翩找出一個酒壺,“放在酒壺裡,不要貼身帶。”
洛寧將詭異蠱繭放入空酒壺,擰上蓋子。
陸翩翩說道:“海鷲吞下此物不久。此物一定不在海水中。那麼說明……”
洛寧接口道:“說明附近一定有個島嶼。此物,多半就出自附近某個島嶼。”
順風之下,船速很快。兩人說話間,前面就出現一個巨大的島嶼。
那島嶼猶如一座巍峨大山,聳立在大海中,氣勢雄偉。
這方海域已經距離大陸萬里,實打實的深海遠洋,水兵們都沒有見過這個大島。
可是,衆人一心想要趕路,洛寧、衛季風、陸翩翩都沒有上島的意思。洛寧吩咐船隊,遠遠繞過巨島,繼續往東。
三天之後,前面再次出現一個巨大的島嶼。
“不對!”陸翩翩看到這個島嶼,不禁悚然變色,“這不是我們三天前遇見的巨島麼?我們都繞開了啊。”
“什麼?”洛寧聞言也呆住了。
衛季風也趕過來,“洛兄,這個島嶼,很像是我們三天前繞開的那個島嶼。”
“難道我們又繞回來了?可船隊的方向明明沒有錯啊。”
水兵們看到似曾相識的巨島,也有點愕然。
可是誰也不敢肯定,這就是三天前繞過的巨島。
難道不能是相似?
畢竟,誰也沒有把那個島嶼畫下來。此時看見這個島,只是覺得相似而已,不能肯定就是同一個島嶼。
陸翩翩盯着這個島嶼,以她的精明也不敢確定,兩個島嶼一模一樣。
而且,三天前的那個島嶼,船隊也沒有靠近,看的不清楚。
洛寧吩咐道:“仔細畫下來,不要上島。還是繞過去。”
陸翩翩和衛季風當下仔細的花了海島的圖,畫的一絲不苟。
船隊在衆人的驚疑之中,再次繞了過去。
好不容易繞過大島,衆人都是如釋重負一般。
然而又是三天後,前面再次出現一座巨島,擋住了船隊的去路。
“是一個島!沒錯,一定就是同一個島!”
陸翩翩和衛季風取出三天前精心繪畫的圖一對比,頓時確定,根本就是同一個島!
船隊,居然真的繞回來了。
水兵們都不傻,此時也確定三次遇見同一個島!
頓時,九艘船上都是人心惶惶。
這是怎麼回事?
洛寧看不見,卻能感知衆人的驚惶。
他肯定,就算再次繞過去,也會第四次、第五次遇見這個詭異的巨島。
“洛兄,爲今之計…咳咳,只能登島看看了。”衛季風神色憂慮的說道,“再繞過去,結局多半也一樣,咳咳。”
陸翩翩卻是說道:“這島本來就很古怪。還是繞過去吧,或許事不過三呢?”
事不過三!
很多人都和陸翩翩一樣想法。
此島如此詭異,必然大不祥,怎麼能貿然上去?
還是再繞一次吧。
洛寧徵求衆人的意見,都是再繞一次的意見佔了上風。
於是洛寧下令,再繞行一次。
而且這一次,洛寧故意吩咐水兵偏離航線,由往東改爲往南。
可謂煞費苦心。
然後現實再次甩了洛寧一耳光,也甩了衆人一耳光。
三天之後,熟悉的島嶼再次出現在海平面上。
“該死!”
“賊老天!”
“真出鬼了!”
“完了,我們得罪了神靈,要被留在大海中了。原來真的有神靈…”
就是陸翩翩的臉色,也變得陰鬱一片。
什麼事不過三?已經四次了。
“掉頭返航!”洛寧下令道,“不能讓八百多人的性命,丟在海上。”
洛寧不願意拿這麼多人的命開玩笑。
他寧願想其他法子。
陸翩翩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沒有阻止返航。
如今,返航的確是最保險的。
返航是逆風,速度一下子變的很慢,而且只能蛇形折線前進。
雖然慢,可是衆人眼見離那個島嶼越來越遠,終於都放心了。
可是以這個速度,要回到海岸,估計要小半年啊。
三日之後的早上,忽然甲板上的水兵驚呼起來。
陸翩翩來到甲板一看,不禁露出苦笑。
霞光萬丈的海平面上,一輪紅日升起,照耀着那個熟悉的島嶼。
又是它!
就是返航,也無法擺脫了。
衛季風咳的滿臉通紅,“咳咳…洛兄,真是咄咄怪事,在下果然要死在海上了。”
洛寧臉色很是難看。他沒想到,返航也不行!
耗費了十幾天,始終圍繞這個詭異的島嶼打轉。
這個完全化凡的世界,怎麼還能有這麼古怪的地方?
“靠上去!登島!”無奈之下,洛寧只能下達登陸的命令。
可是很快,衆人就再次發現一個問題。
無論怎麼接近島嶼,島嶼始終不遠不近。
就好像一輪太陽,你一直向着太陽走,卻永遠也接觸不到太陽。
足足數日過去,船隊以每日數百里的速度接近,卻始終無法靠近。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無法繞開,也無法登陸島嶼!
茫茫大海之上,沒有任何辦法。根本就是無計可施。
陸翩翩乾脆回到船艙,取出還沒有祭煉成功的泥像,再次祭煉起來。
此時,她除了祭煉泥人,也沒有辦法了。
洛寧也沒有辦法,他現在也是凡人。
於是,船隊就這麼繞着島嶼,每三天就遭遇一次。
整個船隊,好像被大海囚禁的犯人,失去了自由。
而那個詭異的島嶼,彷彿就是牢獄!
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的,衆人都麻木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船隊上的糧食,清水,一天比一天少。
也不知道爲何,這幾個月,糧食和清水的消耗極大,遠超預計。
明明吃的不多,喝的不多,可一倉倉糧食、一缸缸清水很快就消耗光了。
就好像,不是八百人在吃喝,而是五千人在吃喝。
哪怕洛寧日夜派人守着糧倉和水缸,也不知道是誰偷吃了糧食和清水。
所有人都知道,已經陷入了絕境。
“洛兄。”衛季風臉色潮紅的進入洛寧的船艙,“船隊的糧食清水,只夠半月的,咳咳…要出大事啊…”
洛寧枯坐在船艙之內,居然已經滿頭白髮。
他轉過白花花的腦袋,盲目的對着衛季風,“什麼大事?衛兄是說…”
“吃人。”衛季風幽幽說道,“這個鬼地方,希望看到我們吃人。咳咳…”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它在耍我們,企圖讓我們墮落。自相殘殺…然後吃掉同伴的肉,太陰毒了。”
“咳咳…咳咳咳…”
洛寧默然不語,只是拍着衛季風的後背。
良久,洛寧才無奈的問道:“衛兄聽到什麼了?”
“聽到什麼?”衛季風神色苦澀,“我聽到有士卒說,等到糧食吃沒了,是不是隻能吃人?”
“他們或許是開玩笑,或許是說真的。”
洛寧聞言,神色木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他忽然想起在鬼母山上,鬼主媿嫿和未孩聖嬰考驗自己的幻境。
那幻境之中,也是逼迫自己吃人。
自己通過了考驗,纔會被未孩聖嬰確定爲新的聖鬼。
“洛兄啊,一旦船隊發生如此慘禍,該當如何啊…咳咳…咳咳咳!”
衛季風忽然劇烈的咳嗽,手巾上已經一片殷紅!
“衛兄!”洛寧看到好友咳嗽出血,心也沉了下去。
衛季風,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