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化縣·胡府
四月,春色已濃,縣城中,行人腳步匆匆,人流稠密,能看到南北各地的商旅,集市上遍佈着四方貨物,種類繁盛。
大魏對女子約束甚少,大鄭雖嚴了點,尚有餘風,此時節,良家女成羣結隊的相攜出遊,行動不避,而胡家父子相反,由鄉下農莊回城,讓車伕安頓牛,自往內院而去。
“你最近勤奮讀書,很好,這次你沒能去府試,不必放在心上。”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錢能通神,胡家光是田產,供你一個,就綽綽有餘,只要你用心,明師肯定不缺。”
“孩兒記住了,之前是孩兒想左了,這段時間慢慢想通了。”
父子剛剛從城外農莊回來,看着大片農田,原本因無緣去參加府試的胡家大郎也跟着心情舒暢起來。
就是附近有人考取了童生,可以去府城考秀才又如何?
秀才舉人可不比童生,難度拔高了數倍不止,就算有人運氣好能過一次,還能次次都運氣好?
不知道爲什麼,原本對科舉並不上心的胡家大郎,在堂妹跟二嬸回到臨化縣,就忽然有了競爭之心。
那一家子氣派,明明是孤兒寡母,就因是官宦,比大房強出數倍!
還有堂妹,官宦千金,氣質、容貌、舉止,真是天仙!
若是未來的娘子,能有堂妹一半,他做夢都能笑醒了,跟堂妹一比,幾個出身富農的表妹,簡直就成了地裡的污泥。
可這樣的官宦千金,哪是一個普通讀書人能娶到手?正爹爹所說,以後想結一門好姻親,起碼要考取舉人才成。
對堂妹的過度在意,每每意識到,都會讓胡家大郎感到一絲羞恥,不敢往深了去想。
倒是胡大爺,對此不太介意,或者說,相信自己兒子。
他對弟媳孤兒寡母擁有的財富跟人脈垂涎不已,但又畏懼於弟媳孃家勢力,只能委婉提點兒子:“對了,你堂妹與你是至親,你叔母也是長輩,不比我這樣需要避嫌的大伯,起碼兄妹之間,沒那麼多事。”
“再說,你畢竟是男丁,你二叔只留下你堂妹一條血脈,無有子嗣,將來你堂妹嫁人,你總要挑起爲她依仗的擔子!”
就差明說,你多跟她們走動走動,將來好接手那筆絕戶財,以及叔母孃家的人脈了。
因着胡大爺還沒有目光短淺到只盯着財產,所以才這樣提點,盼望兒子能走當年弟弟的路,改換門庭。
按他蠢婆娘的想法,只想着吞下絕戶財,那完全不用多花心思,侄女出嫁,弟媳一死,財產還不是歸了自己?
這可不是胡大爺願意看到。
再有財,不到舉人,就只是地主,只有家中有人中舉,方能稱一句鄉紳,若有人爲官,就是官宦人家了,這區別可大了去。
官場上的人脈十分珍貴,千金難買,得了人脈,推舉了出身,纔是人財盡得。
胡大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這正中下懷,有了父親叮囑,娘再說什麼,也好搪塞,應着:“孩兒記住了。”
二人說話間,就已定下了徐徐圖之的計策。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小廝,見父子在說話,就遠遠叫:“老爺,有客來訪!”
胡大爺不禁一怔,這時哪來的客,天都快黑了,走來口中說:“是誰?”
說着,人已向客廳去了。
客廳處,已經點了蠟燭上了茶,曹易顏的神色,在明亮的燈光下,顯的沉鬱,卻是在想心思。
“何人壞了我的計劃?”
沈誠雖不是自己弟子,只是收攏的心腹,但的確是委以重任,寄予希望。
臨化縣挨着蟠龍河,附近有殘餘的龍脈,雖龍脈已衰,但操作得當,可以獲得大益!
曹易顏不是爲了自己才絞殺前朝餘孽,而是奉了上意。
本來大鄭也不是容納不了前朝餘孽,問題是大魏國祚484年,遠超300年,聲威也沉甸甸,不少人還心念前朝。
有這土壤,就有禍亂的基礎,所以不得不一一清理。
但爲了免除青史上的惡名,以及你作初一,我作十五,這種清算不波及普通前朝餘孽,而是尚有餘蔭的人。
曹易顏對沈誠的工作,有很大期望。
現在得知,沈誠突被殺?
要知道,爲拔高沈誠修爲,讓其作臨化縣附近“活陣眼”,可是投入頗多。
越想越怒,伴隨肉疼,曹易顏表情有點猙獰,唸了數遍,纔將暴怒壓下,隨後排出了銅錢。
銅錢不落,在半空中旋轉,幾息才啪落在了桌上。
曹易顏看,冷笑出聲:“好大膽!”
這卦象,直指向狐!
不用再細算,沈誠作活陣眼,無法離開臨化縣,殺死沈誠,與臨化縣的胡家脫離不了關係。
結合龍宮變故,這胡家簡直是膽大包天!
纔想着,門開了,胡大爺帶着兒子過來,說着:“這、這位道長到訪,胡某真是蓬蓽生輝啊,不知您……”
正要詢問來意,曹易顏已冷冷問:“胡英光?”
“正、正是。”胡英光心下覺得有些不對,這道長,看起來可不是訪客,難道是來尋仇?
可胡家不過是尋常大戶,普通地主,有些店鋪農田也不太多,哪裡就能惹來仇敵了?
除非……難道是二弟方面來的?
本就不蠢,胡英光此時已想明白了關係,正要再說話,看到曹易顏探手入懷,取出了差票。
“你聽着,巡檢司差票,大盜劉七供稱,曾在你家隱藏,你敢窩藏江洋大盜,巡檢大怒,既令即鎖拿候審。”
這一擊,雷霆之怒,胡英光頓時嚇懵了,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冤枉,小民冤枉啊!”
這跪下一求饒,原形頓時畢露,曹易顏冷哼一聲,沉聲:“果有着一股狐騷味——有冤枉,到大堂上申訴。”
“來人,統統拿下!”就算是曹易顏,也不能輕易捕人殺人,但現在證據確定,雖面前的這些人是人,可已與胡家結緣,享受了好處,在他看來,已屬於狐族附庸。
也許沈誠沒有被殺前,他可能只當看不到,但此時沈誠被殺,大事崩了一角,胸中惡氣難消,這些主人、僕人,男丁、女眷、幼童,都是孽障!
隨着一聲呼喊,五個真正的巡檢司官差撲入,手持拷鏈鐵尺,整個宅地裡的人尖叫起來。
“現在想逃,晚了,我在這裡,能逃哪裡去?”曹易顏根本不看這些人,目光盯在一處,冷冷的說着,身形一閃,消失在這連着的胡家兩府之中。
“轟”一聲,驚雷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