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鄉酒樓
一位身綢緞衣裳,因身材健壯而撐得鼓囊囊的男子,正從牛車上下來,跟着的小廝忙過來扶着。
“哈哈,估計我那幾位兄弟已到了,怕是我要罰酒三杯才成。”兵部尚書崔兆全的遠房侄子,尚書府的一個新管事,這位崔管事現在很受京城中一些小官的歡迎,多的是一些小官之子甚至勳貴庶子結交。
今日就是有人請客,他心裡盤算着到時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就進了酒樓,只是無意中擡頭,就皺了下眉:“你看見沒有?”
崔管事問小廝,小廝不明所以,怔了下:“什麼?”
“王二啊。”剛纔看到了一個上樓的背影,是不是跟着大管家做事的王二?
小廝想了下,搖頭:“沒有吧,出來時,我正好聽見人議論,說王二剛接了個差事,去城西採買東西,估計有着不少油水……這裡是城東,不是一個方向啊。”
“哦,那就是看錯了。”崔管事想了下,似乎也不能確定那人就是王二,加上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就沒在二樓停,由樓梯直接上了三樓。
二樓一個雅間,本該在城西辦事的兵部尚書府僕人王二正與三人喝酒。
桌上擺着七八樣菜,菜不多,可每一樣都是這酒樓的招牌菜,一桌下來,算上一罈上好的梨花釀,花費可不少。
與王二比較熟的就是坐在斜對面的兩個在刑部當差的人,雖是普通小吏,可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結交,自然而然與同一個陣營的兵部尚書府僕人熟了,平時喝酒玩耍,也常常叫着王二。
此時,這二人正喝着酒,與少年說話。
王二來前,就聽這兩個當差說了,這是太學生,還是得過第一的太學生,說句文曲星下凡都不爲過。
這人願意結交,與他們一起喝酒,說真的,王二還真有些得意,覺得這是自己果然混出一點名頭,不是小人物了。
可見了面,一觀相,作尚書府有眼力的僕人,王二心裡就打個突。
少年雖衣服半舊不新,聽說並非官宦家的公子,可這一身氣度,不輸尚書府的公子。
“此人不可深交。”王二能在大管家有一號,雖有親戚的原因,但辦事能力也不錯,自然就不是喝了酒就什麼都往外吐的人,看了少年,油然產生了警惕。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和自己結交,禮賢下士,必有所圖,捲入其中什麼時死了都不知道。
王二心裡已打定主意,酒人家既請了,自己就得給面子,但不該說的,自己一句都不會說。
“請,再飲一杯。”幾杯酒下肚,臉上泛上血色,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這樣想着,但喝着喝着,漸漸的就看少年越發親切起來。
蘇子籍坐着,將這三人神情都收入眼中,對這三人同時施展文心雕龍,雖有些勉強,但6級文心雕龍,對有品級官員也許還不能,這樣的普通小吏以及僕人,自然不會失敗。
緊着時間,先給三人依次再滿上酒,舉杯:“今日與三位一起喝酒,倒是痛快!我這人,其實最不喜繁文縟節,你們也不要把我當成讀書人,只當我與你們一樣,是個在這京城討生活的外鄉人就好。”
“說起來,若不是爲了考取功名,我也不願背井離鄉,到這京城來。哎,這裡處處都是貴人,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了誰,還不自知,忒是艱難。”
“誰說不是呢!”蘇子籍的話立刻引起了同是外鄉人的三人共鳴。
蘇子籍挑選這三個,可不是胡亂選,而是十幾人中篩選的結果。
這三人,都是典型的底層小人物,仗着親戚朋友發跡,跟着得了好處,在京城有了個落腳處,平時發發小財,日子也過得不錯。
也因此,他們更喜歡結交朋友、拓展人脈,因他們堅信,多一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
雖有着小人物的狡黠,但有文心雕龍的作用,這點防備,就不算什麼了。
而且蘇子籍也沒打算真從他們口中問出什麼重要消息來,能問出來最好,問不出來也無妨。
在酒喝到現在,還沒提出過分要求的蘇子籍,就讓本對他有了好感三人,漸漸放下了戒心。
蘇子籍的感慨,讓王二聽了嘆着:“像我,雖說有句話,叫宰相門前七品官,可這也就是百姓隨口瞎說,真遇到貴人,可能不小心就得罪了,丟了性命。”
普通奴僕的命,都不叫命。
但要說讓他離開,自謀生路,王二想想老家的日子,也是不願意,他也就是隨口吐了吐苦水,兩個小吏亦是如此。
隨着聊開,漸漸就聊到了一些尚書府僕人或刑部衙門差役才能知道的八卦。
蘇子籍似是無意地說:“說來,還是京城好,天子腳下,無論是旱災、水災,還是動亂,因皇上龍氣庇佑,諸位大人的坐鎮,都不曾發生過,倒苦了西南的人,挨着外族,時不時就要被劫掠一番。”
“這次欽差帶隊,要去西南處理軍中大案,就怕到時又要鬧上一番了。”
“說來也不怕你們笑話,這次我作太學生,要隨隊趕赴西南,心中實在是有些沒底。”
蘇子籍這坦率的話,立刻就讓在場三人笑了,原來是爲了這事。
王二搖搖頭,安撫蘇子籍:“我還以爲你在擔心什麼,擔心這個?哎!你無需爲此煩心,放心吧,不會有事!”
“這話怎麼講?”蘇子籍問着,又勸了酒。
王二咕的一口乾了:“上官議論時,我也聽過幾耳朵,這案子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戰敗了推卸責任,你推我,我推你。扯皮這種事,放在軍情上也是一樣!”
“王兄弟說的不錯,這事我們其實私下也偷偷議論過。”兩個小吏中一個,這時也放下酒杯,笑着說:“現在這仗都已打了快兩年了,誰都耗不起了,大帥受督促,被責令儘快打完。”
“叛軍難道就舒服了?其實他們也快打不下去了,這不,聽說已經派人求和,只是條件還談不妥……這次過去,欽差未必是爲了結案去……”
“啊,這事我也聽說過,大管家是我族叔,他跟着尚書大人時,尚書大人感慨,說上面很遲疑,是打是和,都說不準……”
這話一出口,王二就下意識打了個酒嗝,覺得今天自己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