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着,目光突見到一個披着斗篷,戴着皮帽子的人,紅紅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在幾個人的簇擁下進來,對方進來後環顧,目光與蘇子籍對視,面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冷冷一笑,就在曹進財佔的位置上坐下了。
“是張老大,果然這逼債的人,也要等個結果了。”
見對方抵達,也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裡喝茶,時不時投來陰冷的注視,蘇子籍頓時領悟,心中一陣毛骨悚然。
“來了,來了!”就在這時,外面聚集的人一陣騷動,酒樓這裡的人,也跟着激動起來。
考試揭曉,謂之“發案”,鳴炮用吹手,上貼五名,下貼十五名,還有人念榜,念榜一般是縣衙的主簿。
果然,當蘇子籍從敞開窗戶看過去時,就見一個穿着正九品官服的中年人,捧着個木盤子,在衙役保護下走了出來。
頓時,所有人都看上去。
臨化縣的這次縣試,錄取不過二十人。
榜單唱名是從高到低,主簿清了清嗓子,就念着:“承壽十七年臨化縣縣試,第一名……平茂鄉餘律!”
當餘律的名字,由主簿說出來,蘇子籍能感覺到,餘律鬆了一口氣,再自信的人,在沒有結果前,終還是緊張。
“啊,餘兄,你中了,是縣案首!”張勝立刻喊着。
“天啊,這就是餘律,果然是他,中了縣案首,秀才是必中。”這一刻,酒樓內響起了驚訝羨慕之聲。
蘇子籍坐着,雖早就預料到了,可還是暗暗嘆了口氣,向餘律道喜:“恭喜,餘兄,你中縣案首是實至名歸!”
“其實你的水平,還在我之上……”餘律搖首,讀了十年書,這眼光能看出,不過他的話,被下面的唱名打斷了。
“第二名,尋牛鄉益金福。”
隨着這個名字說出,酒樓裡立刻有一個角落發出了騷動,有人激動念叨:“我中了,我中了!”
恭喜之聲頓時響起,人人投去羨慕的目光,隨後安靜等着下一個名字。
“第三名,安戶鄉馬文棟。”
蘇子籍亦坐在聽着,直到聽到主簿唸到了前十名,還沒有自己名字時,就感覺到有一些惡意的目光朝自己投來,不用看,就知道大多數來自同樣等結果的債主以及張老大一行人了。
見着主簿咳嗽,取水來喝,曹進財喜笑顏開,對張老大說着:“果然,這蘇子籍是個爛泥扶不上牆傢伙!前十里沒有,肯定是落榜了!”
張老大聽了,原本面無表情已帶上了獰笑,張老大十三歲出道,到現在,足有二十年江湖生涯,人不狡詐,早就不知道沉到那裡去了。
蘇子籍的把戲,他是一眼就看穿了,不但沒有休怒,反引起了警惕和懷疑。
“想趁着縣試,學子云集時扎堆,讓我動彈不得?”
“莫非嚴二的死,和他有關?”
“就算沒有關係,這樣聰明的人,又是敵人,斷然留不得。”此時,張老大還沒有想到殺人,現在大鄭開國不久,不是亂世,政治清明,出了事,自己也逃不掉!
“但是可以打斷腿,科舉講究儀態,可不要跛子。”腦子只一轉,張老大就生出一條毒計。
“現在,就當衆逼一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欠債的窮鬼!”
想到這裡,張老大已對着曹進財使了眼色。
曹進財見了,回過味來,突然起身,直直走到了蘇子籍這一桌,站在桌前說:“蘇子籍,別說你沒有中,就算你中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你的債已經到期了!”
不等蘇子籍說話,張勝已拍案而起:“你是什麼人?這樣出言不遜?滾滾滾!你這樣的小人,休要污染了這地!”
說着,就要趕人。
曹進財不服,喊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讀書人就能不還嗎?”
聲音嚷嚷,不少人都認識這賭場的曹進財,不由私語議論:“難道是蘇子籍欠了的賭債?”
有幾人就眼中發光,大鄭可是明文宣佈,不許學子賭博,違者處分。
蘇子籍看着這場面,說着:“放心,雖我爲了葬父,借了你的高利貸,但我說話算話,錢我還你。”
“你想打我祖墓的主意,這是妄想。”
說着,懷中取出了碎銀,大概有七兩。
曹進財原本一驚,見只有七兩,暗裡鬆了口氣,喊着:“這點錢,連月利息都不夠,快還錢!”
這時,別說是酒樓內旁觀的學子們,就是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也都詢問周圍人這是什麼情況。
連着角落裡一桌,一個其貌不揚,穿一身醬色棉袍中年人,以及一個年輕人都看了過來了,當下就詢問着上菜的夥計。
“小人怎敢多說!”跑堂的夥計賠笑,就見着年輕人一皺眉,丟了塊銀子:“再加些菜,上點酒,餘下的賞你!”
這是一兩的碎銀,夥計立刻頓時兩眼眯成一條縫,身子一躬:“謝賞!”
低聲就說着:“那是本縣黑巾會的張老大,與筏幫、增財社齊名,不知道爲什麼看上了蘇子籍祖墓,設計了讓他借了高利貸,三個月利滾利翻了差不多二倍多,這可怎麼還呀?”
“哎,蘇子籍借貸也不是爲了別的,是想厚葬亡父,是個孝子呢!”
幾句話,就把事情說清楚了,中年人不動聲色,年輕人冷冷看着張老大,眼裡帶着森森:“黑巾會?”
“公子,請少安毋躁,我們這次來,不是查這些地痞,那是巡檢的事。”中年人說着。
年輕人點了點首,不說話了,不過這事不復雜,這時衆人都明白了。
借錢葬父,拒不賣墓,這是孝道,餘律大怒:“着實可恨,蘇兄,我借你五兩就是。”
張勝也摸出了六兩銀子。
“十八兩,還欠了十五兩銀子。”曹進財沒想到真有朋友願意出錢,驚了驚,數了數才喊着。
“十五兩銀子,我明天就給你。”餘律沉着臉說着。
“不行啊,餘公子,您看這欠條,今天就到期了,到了明天,就得利滾利,不是十五兩,是四十三兩,減去十八兩,還得給二十五兩!”曹進財說着,掃了一眼,見餘下學子雖同情,卻沒有人借錢,當下嚷嚷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