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下車,覺得裡面有些汗,到了旅店前面,青衣人還要幫蘇子籍將考籃送進去,蘇子籍婉拒了。
自己又不是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公子,自己捧着進去就好。
更不用說,還看到了不遠一個有些鬼祟的身影,這人見牛車離開,帶着笑湊過來。
“你來得挺快。”蘇子籍挑眉,看着野道人。
野道人眼尖,見蘇子籍稍有點恍惚,面色微微潮紅,笑:“公子交代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還有恭喜公子中瞭解元。”
“您還不知道,剛纔有三批報喜的人,還有十餘秀才和新進舉人拜訪,只是聽聞您還沒有回來,才又離開。”
“不過,我看你似乎有點憔悴,是不是省試太累了?”
“嗯,也沒什麼,大概是因在貢院看見當面打死了人,剛纔大概魘着了。”蘇子籍笑了笑。
野道人卻不理解蘇子籍的心情,心中慶幸,原本秀才,自己投奔還是沒有着落,但現在是解元,一個“老爺”之稱就貨真價實了,當下隨口笑着:“我當年從師學藝,就問過這問題。”
“師尊一脈,其實有些傳承來自大魏宮廷,據說當年魏世祖,也曾被魘着,皇帝與世貴有四海,與神是天子,萬邪不侵,怎麼會被魘着?”
“再說鬼神要是可以隨便魘人,這世界早就換了天地,故命人調查。”
“當年花了二十年,一百餘貴人,才發覺這不過是心障,又或是太過疲倦,根本沒有鬼神能入侵貴人。”
“說白了,就是惡夢罷了。”野道人微微一笑:“所以再尊貴的人,再大的氣數,總管不了自己作夢罷?”
這解釋說的稀奇,蘇子籍臉色好多了:“這樣,是不是砸了神棍的飯碗?”
“是砸了神棍的飯碗,不過魏世祖何等之人,是千古一帝,哪能受制於神棍?”野道人笑的說着:“當然,這學說僅僅是在貴人之中流傳,民間大部分人卻不信,反去相信那些巫漢的話。”
這話把野道人自己都打擊在內了,蘇子籍聽了失笑,只是沉吟:“剛纔難道是自己的心障?”
可是這等想殺自己的人,別說是太監杖斃,就是親自殺之,也不會意難安,爲什麼會有這夢?
又或自己是山貝貨,是假的,不是貴人?
“進來再說。”
旅店外面可不是說話地方,野道人也有點招眼,蘇子籍招呼跟進來。
進了小院,雖濛濛細雨,裡面還是打掃乾淨,蘇子籍更覺滿意,就見葉不悔歡喜的迎了出來,只是臉色有點蒼白,連聲咳嗽。
“怎麼了?睡的還是不好麼?”蘇子籍連忙問着,自那夜葉維翰在她面前被殺,她就有了心悸難眠的毛病,也看過醫生,卻始終不能治癒。
大夫私下說:“這是傷了心血,要好生調養。”
蘇子籍卻也無法,只得更是體貼。
葉不悔看了他們一眼,說:“沒事,就是有點咳嗽,已經用了藥丸,剛纔店主已經治了一席,你沒有回來,就先擱置了,我去前面找夥計要去。”
等葉不悔出去了,野道人明顯更自在一些,立刻稟告:“公子,祖墓的事,已辦成了,你上次要我查的名單,也辦完了。”
風水的事無所謂,可調查的名單,讓野道人觸目驚心,剛纔還在擔心,萬一當着主母,蘇子籍就詢問,自己是不是要直接說了。
學了屠龍術,就想要輔佐一位明主,而明主若貪戀女色,不懂得輕重緩急,必會讓野道人失望。
沒想到都不用蘇子籍說,這位不過是書肆老闆女兒的主母,就這樣通透,找了藉口避了出去,給了談話的空間。
這讓野道人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別管自己走後,蘇子籍是否會對葉不悔提及此事,起碼此刻,給了一個想要的尊重。
於是,在蘇子籍請落座,詢問他調查的結果時,野道人一點沒隱瞞,仔細的把靖高縣尋的風水說了。
蘇子籍終不是真正的蘇家人,聽了就罷了,說着:“這事就由你辦理,錢我會給你——名單呢?”
“在這裡!”這纔是野道人數月真正調查的事,這時掃了一眼周圍,在懷裡取出了一份文書遞了上去。
入目是七個名字,正是葉維翰臨死時給的名單。
“公子,這上面的人,我只細細調查出了二人,全部在省內。”野道人說着,似乎有點羞愧。
“二個人已經不錯了。”蘇子籍說着,拿起來一看,只見寫滿了蠅頭小字,檔案還很周齊,很是滿意。
這時代可沒有網絡,通個信就要幾個月,官員檔案更不是普通人能接觸。
說實際,野道人能在數月查到這個程度,蘇子籍已經暗暗佩服,覺得這人的確有些鬼才。
“商宥鳴是武人,原本當到了正四品,不過犯了事連降三級,只有從五品,又染了重病,不得不告病回鄉,本想恢復了再任官,聽說卻一病不起,已快不成了。”
“至於黃良平則是我們雙華府的知府大人,公子還曾經見過。”野道人仔細說着,檔案上有幾年幾時當了什麼官的記載,別看簡單,花費了他不少心血,甚至還冒了險。
“原來黃良平就是我們的知府大人,我還以爲同名同姓。”
蘇子籍並不看以後覆歷,而是看以前,的確,這兩人都曾經在京中當過官。
時間也吻合,檔案上,商宥鳴在太子府任過右衛率一職,雖右衛率有名無實,不過掌五十甲兵,保護太子罷了,但這也是極心腹的位置,官位正五品。
後來遷升到了正四品,只是才當了一年,就貶成了從五品,反比以前低了一級了,難怪染病回鄉。
至於黃良平是二榜進士,入了翰林,選成了庶吉士,沒有擔任太子府職位,但據說屢次受太子召見,現在成了知府。
知府正五品,一府主官,含金量非常高,可這是對一般人來說,對二榜進士來說,還入了翰林,選成了庶吉士,本應該飛黃騰達。
現在涉嫌構陷太子製造冤案來討好大佬,混到現在依舊不過是正五品,實在是一種諷刺。
蘇子籍一聽,就冷笑一聲:“沒想到,賣主求榮,也不過如此。”
野道人是學過屠龍術的一個人,在蘇子籍派着調查時,就覺得此舉透着神秘,越是調查,越看不透。
現在聽到蘇子籍這麼說,立刻敏銳意識到,這裡面定有着大事。
賣主?
對這兩個朝廷命官來說,什麼人能稱得上主?
只想着,野道人就一陣戰慄,但蘇子籍不說,他自然不敢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