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揚州貧民巷,慕少艾一襲男裝,青衫綸巾,身後跟着一匹棕色的馬。宛若當年宇文周來的時候,小巷中一時圍滿了人。
十三年的時間,貧民巷的人幾經換了大半。走進當年的家,瓦房中瀰漫着一股惡臭,角落裡躺着一個病怏怏的叫花子。慕少艾沒有再進去,離開了小巷。
賣了馬匹,沿着街道行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樓府前。想起當年的理想,不禁笑了。
這十三年來,圍繞樓府的消息一如往昔,好的壞的,哪怕是個小丫鬟摔碎了茶杯都可以讓市井之人說上一陣。而傳得最多的消息,莫過於樓憶秦選婿的消息了。雖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已經有許多公子哥開始準備了。
再度轉回到街上,慕少艾覺得差不多該找個地方落腳了。正尋找着記憶中的客棧,突然有個人撞了上來,正撞在自己懷中。慕少艾反射性的出手抓住對方的肩膀,這纔看見對方是個女子,手中拿的正是自己的錢袋。
女子反應奇快,笑着說道:“啊!兄臺也太不小心了,錢袋怎麼都不放好,一撞便掉出來了。哎呀!快快收好,財不露白嘛!”說着把錢袋塞到慕少艾另一隻手中。
慕少艾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麻布衣衫,臉上有些污漬,卻是個標準的美人,左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女子見她並不打算放手,大喊起來:“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親,看你文治彬彬,怎麼還不放手?”
見四周的人圍了過來,慕少艾試探着問道:“你是方婕麼?”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少艾啊!”
“少艾?慕少艾!”方婕吃驚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一把抱住慕少艾,笑道:“真的是少艾!你終於回來了!”
慕少艾慢慢推開方婕,笑着說道:“別這樣,有人看着呢!”
方婕這才注意到四周,忙拉着慕少艾離開了街市。
等跑到離貧民巷不遠的地方,方婕才停了下來,極不淑女的靠在牆上,大口喘着氣。相比之下,慕少艾氣息平穩,體貼的拍打着方婕的背,幫她順氣。
深吸了幾口氣,方婕看了看慕少艾,又笑了起了,“你這丫頭,怎麼穿成這樣回來了?”
“路上方便些。”
“雪姨呢?她跟你一起回來了麼?”
慕少艾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微笑道:“沒有,她現在過得很好。”
方婕不再多問,帶着慕少艾走到她現在的家。離貧民巷很近,但環境比那裡要好很多。一間臥房,一間廚房,還有一個小院。慕少艾認識這裡,這曾是方婕的父親和繼母的家。
方婕讓穆少艾休息,自己到廚房中生火煮水。
慕少艾哪裡坐得住,站在方婕身後,道:“不用麻煩了,我還不渴。”
“那怎麼成!到了我家,你就得聽我的。”小時候方婕就以大姐自居,現在依然把慕少艾看成小妹妹。雖然慕少艾一直不肯叫她姐姐。
慕少艾沒辦法,只好站在一旁,問道:“這些年來,你過得好麼?”
“我的手藝還過得去,過得還可以吧!”
“手藝?”慕少艾想起剛纔的事。
方婕把柴禾放下,站起來看着慕少艾的眼睛,笑着說道:“這十多年,很多事都變了。大毛上了山,當了強盜,前年被官府斬首。二賴做了賭徒,有一次輸了錢,被人活活打死在街頭。招福還好,到樓府做了小廝,但被人冤枉偷了大夫人玉鐲,被辭了工作。沒人相信他,沒人再敢用他,最後逼得他跳井自盡。我最幸運了,爹死了,後孃把我賣給了妓院。但我從妓院裡逃了出來,殺了後孃,把她的屍體扔進井裡。做了賊,活到現在。”
慕少艾找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話語,眼裡只有憐惜。
對於方婕來說,這就夠了。她再次撲到慕少艾懷中,雙肩顫抖,壓抑了許久的悲傷統統爆發了出來。原來,慕少艾已經高出自己半頭了。
等方婕調整好情緒,慕少艾端着水,放在方婕面前。方婕恢復了笑容,道:“本該是我招待你的,沒想到變成你招待我了。”
“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我不能陪在你身邊,至少現在,讓我幫你做些事。”
“只是朋友?”
慕少艾臉一紅,忙說:“不然還有什麼?”
“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妹妹啊!”方婕提醒。
慕少艾不答,轉身出去,臨走時,說道:“我去買些吃的,你等我回來。”
在天若山莊的生活,慕少艾養成了挑食的習慣,轉了好幾個酒樓試吃了好幾十道菜,纔回到方婕家。
把菜一一端到桌上,慕少艾笑着介紹,“瑞祥的鼎湖上素,撫苑的西湖醋魚,張記的鮮花餅,還有一壺樓府五寶花蜜酒。”見方婕呆呆的站在門口,慕少艾走了過去,問道:“怎麼了?我可用了好長時間才湊齊這一桌的菜的,不吃就涼了。”
“少艾,你……這些都是你買的?”
“難不成是別人送的?”
“這些年你過得一定很好吧?”方婕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了出來。
慕少艾沉默了幾秒,才應道:“這些年,我住在天若山莊。我娘是莊主夫人。” Wωω ☢ттκan ☢C O
“那你不就是少莊主?”
少莊主麼?慕少艾苦笑着搖了搖頭。
方婕察覺出慕少艾不願回答這個問題,忙坐到桌旁,笑着岔開話題,“你不是說用了好長時間才湊齊這一桌的菜的嗎?快來吃吧!我今天可要好好嚐嚐,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論喝酒,方婕哪裡是慕少艾的對手。宇文拓說過,女人可以不喝酒,但絕對不能不會喝酒。所以自打十五歲開始,慕少艾就開始鍛鍊自己的酒量。都說女人自帶三分酒量,慕少艾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喝下一罈烈酒,而面不改色,甚至到了第二天連基本的宿醉反應也沒有。
輕輕把方婕抱到牀上,替她寬衣蓋被,又用溫水替她擦了擦額頭。忙活完這些,慕少艾也放鬆了下來,拿着剩下的半壺酒飛身上了屋頂。
藉着月色,慕少艾心裡多了一絲惆悵。不知孃親可曾想念自己。一仰頭,半壺酒便見了底。就這樣抱着酒壺,慕少艾竟在房頂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