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后微微一怔,隨即又氣得渾身顫抖:“贏厲,死得是你的叔叔,你當真相信就憑那兩個賤民就能害死他嗎?”
贏厲的目光威嚴而倔強,在這種場合下他不應該表現出任何的退縮,這是他自從即位以來第一次和秦太后在如此公衆的場合下發生衝突。他一字一句道:“太后不要忘了,是你讓姬歸前往洛邑出使!”這句話等於在暗示秦太后,如果我有殺害靜山侯的嫌疑,秦太后也脫不了干係。
秦太后咬牙切齒道:“這件事我定然要查他個水落石出!”
死一般沉靜的榮陽宮中忽然發出了一聲無可抑制的哭泣聲,我們的目光齊齊向哭聲傳出的方向望去,卻見靜山侯的妻子姬孟撲倒在靈柩之上,如今靜山侯的頭顱和屍身終於合二爲一,她的精神再也無力支持下去,泣聲道:“求求你們,讓侯爺安息吧……”
秦太后和贏厲同時動容,現在顯然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更何況秦太后對我的責難根本沒有任何的理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找一個人發泄,而我剛巧不幸被選中。
秦太后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起來吧!”
我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卻見贏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神情,這當然不是爲我慶幸,而是因爲今天在衆人面前他和秦太后的鬥爭完全佔據了上風。
直到黃昏,我才冒着雨離開了秦宮,走入我的車廂之中,難以抑制內心的憤怒,握拳狠狠砸在車廂之上,自己宛如雨中的飄萍,命運根本無法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假如今天不是贏厲及時出來相救,我的腦袋恐怕都要保不住,這怪不得別人,只怪我自己沒有過硬的實力,在秦太后眼中只是一個呼來喝去的奴役。
馬車剛剛行進,便因爲遇到突然的情況而不得不停下,駿馬發出一聲嘶鳴,我的身體因爲慣性而前傾,差一點撞在車廂的壁板之上,我掀開車簾怒吼道:“怎麼回事?”
卻看到風雨之中,一位黑衣少女靜靜站在那裡,身上的衣裙早已被雨水淋透,俏臉蒼白,櫻脣也完全失卻了血色,神情顯得寂寥失落,竟然是九公主贏憐。
我慌忙推開車門衝了下去,贏憐看到我一雙明澈美眸頓時涌出了晶瑩的淚花,她不顧一切的衝了上來撲入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我不知她爲何會如此激動,溫言勸慰,許久方纔讓贏憐的情緒平靜下來,贏憐爲人素來冷靜,更加上她足智多謀,今天的表現實在是一反常態。
“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小聲道。
贏憐摟住我的臂膀,彷彿怕我從身邊溜走一樣,顫聲道:“帶我走,我再也不要留在雍都,我再也不要留在秦國。”
我頓時感到有些不對,輕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贏憐淚光盈盈道:“我奶奶和我三哥要把我嫁給驪戎的酋長,我死也不會答應的。”
我捧起她的俏臉:“爲什麼會突然發生這件事?”
“驪戎突然在邊境作亂,奶奶和三哥通過商議想要利用我平息這件事……”
望着贏憐梨花帶雨的表情,我一陣心痛,我忽然想起與玥,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女人,眼前的情景竟有幾分相似,我絕不允許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邊。
我緊緊擁住贏憐,低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贏憐癡癡的看着我,小聲道:“你會娶我?”
我重重點了點頭,望着贏憐蒼白的俏臉,俯下身去,輕輕吻住她冰冷的脣,冷風吹起雨霧籠罩在我們的身上,贏憐環圍着我的腰背,踮起腳尖生澀的迴應着我,我們的內心沉浸在一片暖融融的情意之中。
一聲駿馬的嘶鳴將我驚醒,我詫異的擡起頭,卻看到遠方煙雨之中,一個模糊的倩影在風雨中漸行漸遠,內心中沒來由感到一陣失落。
贏憐摟住我的臂膀:“你認識她?”
我皺了皺眉頭,剛纔吻得太過投入,我並沒有看清那騎馬的少女是誰。我微笑着摟了摟贏憐的纖腰道:“快回去吧,如果太后發現你不在秦宮,只怕又要找我要人了!”
贏憐黯然道:“在她心中根本沒有
置,三哥也是一樣,權力對他們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我心中暗歎,其實生在王室之中並不一定會比尋常的百姓家中更爲快樂。
和贏憐分手以後,我重新上車回到我的府邸,一路之上那少女的模糊身影始終在我腦海中揮抹不去。
回到府邸,革鋒率先迎了出來,看到我平安歸來,微笑道:“回來就好,一切都順利嗎?”
我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靈瓏呢?”
“她剛剛說要去迎你,怎麼?沒有遇到嗎?”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此時腦海中那模糊的倩影方纔開始變得清晰起來,那少女分明是靈瓏,我竟然這麼糊塗,居然沒有想起那就是我的未婚妻。想起剛纔我和贏憐在雨中的熱吻,那一幕十有八九已經被靈瓏看到,對靈瓏而言,無疑是對她心靈的一次打擊。
革鋒看到我神情有異,低聲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大聲吼叫道:“所有人都給我出來,馬上分頭去找靈瓏,只要見到她,用盡一切辦法也要勸她回來!”
我顧不上向衆人解釋,讓考烈牽來我的駿馬,翻身上馬,全速向風雨之中衝去。
暴雨初歇,夜色於無聲無息中到來,我幾乎跑遍了整個雍都,卻仍然沒有找到靈瓏的影蹤,溼漉漉的衣袍讓我的周身冰冷,可是卻比不上我內心的驚惶,夜風輕拂,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身後響起陣陣馬蹄聲,卻是考烈和伏屈泰兩人趕到了。
“有沒有找到靈瓏?”
考烈和伏屈泰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我抿了抿乾澀的嘴脣,嘶聲道:“繼續找!”
考烈低聲道:“公子,整座雍都城我們都找遍了,並沒有發現靈小姐的蹤影。”
我怒吼道:“城裡沒有就到城外去找,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回來!”
伏屈泰無奈道:“革公子已經去城外尋找了,公子,你還是先回去換一套乾爽的衣服,休息一下再說,如果靈瓏小姐真的走了,就算你急也是急不來的。”
我怒視伏屈泰,一言不發的拉住馬繮,猛然揚起馬鞭在馬臀上重重抽了一記,駿馬負痛嘶鳴着向前方衝去。
不知怎麼,我內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極爲可怕的念頭,靈瓏已經離開了我,她再也不會回來。除了我以外,靈瓏在這世上已經再無親人,自從和我訂下婚約之後,她已經將自己的整顆芳心交給了我,從小失去父親的遭遇,讓她對感情已經很難信任,是我讓她重新拾起了那份信心,在洛邑目睹我和春雪菱相擁一幕的時候,靈瓏芳心中已經生出芥蒂,而一連串的事情,讓我沒有來及做出解釋,來到雍都之後,卻偏偏又讓她看到了我和贏憐雨中熱吻的情景,這一連串的打擊對任何一個少女都無疑是沉重的。
看來春雪菱和贏憐註定是我命中的剋星,每次和她們相遇,我總會發生一連串的厄運,我的脣角不禁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然而我心底卻明白,真正傷害靈瓏的是我,假如我一早便迎娶了靈瓏,也不會發生今日這不辭而別的事情。
我不知在夜色中奔行了多少時候,遠方的天空漸漸泛起一絲青灰,那青灰一點點褪色,慢慢變化成爲魚肚白色,黎明終於到來了,這漫長的夜晚,我從城內跑到城外,幾乎找遍了雍都內外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卻沒有看到靈瓏的倩影,胯下的坐騎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頭顱無力的垂了下去,四蹄牢牢釘在地上,再也不願意前進半步,它已經累垮了。
我揚起馬鞭狠狠的抽打在坐騎身上,怒吼道:“你這畜生也敢欺負我!”我的聲音如此沙啞,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有些陌生。
遠方一羣人縱馬向我奔來,我揚起頭,刺目的陽光又讓我不得不閉上雙眼,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的身軀晃了晃,竟然一頭向地面栽落下去,接下來一切頓時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