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聚客居,其實就在米字廣場最後方的一片林地中,外觀也如一圓頂碉堡,只不過周圍的植物與花繁雜許多,沒有過多的小石路,僅有一條供兩三人並肩行走,但採光很好,一掃剛入神兵閣時的陰暗。
一進到聚客居,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大面積的綠色植被,爬滿裡面的牆壁,地上也是,踩上去還有溼潤的感覺,一些石砌成的桌凳均勻散佈,左邊的角落則有一個小門。那男人帶着我往那小門走去,邊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了想吐出一個字:“莊。”
“裝?裝備的裝?”他說:“你名字比你的人威武。”
我幾乎要吐血,“是莊重的莊。”
他了然的點點頭,“那也還是比你的人威武。”
我無語。
“我叫青歲,山青水秀的青,歲月無聲的歲。”他說。
我哧聲:“你的名字比你的人詩情畫意。”
他又一次放聲大笑,這時我們已經走到小門前,他利落的把門一推,露出門後簡潔的佈局:兩張沙發,一個茶几,一個茶壺,幾個杯子,外加一個同樣戴面具的人。
沙發上的人正在品茶,門打開的一刻,他頭也不擡地說:“青歲,你的笑聲還是這麼令人毛骨悚然。”
青歲無所謂的笑了幾聲,邊走邊說:“總比你死氣沉沉強太多了,據說常年這樣會短命。”
我汗,他可真沒口德。
沙發上的人待我們走過,才放下茶杯擡頭看我們,眼睛只在青歲身上瞟了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然後僅幾秒,他臉上出現崩潰的表情,他說:“青歲,你以後能不能不要每來一個客人,就大量推銷的你的商品?我的眼睛已經被你毒害得太深,開始出現審美疲勞了。”
青歲手抱着胸道:“我這是爲你好,刺激你的視覺神經系統,增強你的色彩感,不然瞧瞧外面那些大面積的綠油油的佈置,真夠單調討厭的,哪位客人不抱怨過?”
沙發上的人哼道:“綠色是對人的視覺健康最好的顏色,你的這些雜七雜八的顏色纔會損害人的視力。”
青歲摸了摸下巴,“嘖,綠色?你能在外面看到這個色彩?自欺欺人。”
我奇怪的看着青歲,他笑笑側身對我低聲說:“他是紅綠色盲,嘿。”
我大悟,不禁暗笑。
沙發上人不理會青歲的揶揄,對我說:“你是暗部的嗎?住宿登記本在你身後的門背上掛着,簽了名就自己找地方住吧。”說完指了指他正對面的落地窗。
我疑惑,看了看青歲,青歲點點頭,示意我去登記。我只好走到門後拿起那本子,一邊翻一邊想,一會登記名字時,不知能不能讓羽魄代簽?想着,於是揹着身,裝作無意的詢問:“我是來找豔若的,帳由他支付,所以簽名能否讓他的羽魄代簽?”
“能。”出乎意料的爽快,並且簡短的回答。
我覺得這人真是惜字如金,而且也不多問,不像青歲那麼纏人。
這樣一來,青歲又大方的拿出他的印泥,讓羽魄印下了它的小腳印子。
青歲笑道:“羽魄可真是聽你的話,難怪它會老纏着你。既然這樣,接下來的日子,你想買什麼就買吧,反正豔若最有錢了,他可是整個族的第一富豪。”
我哼,心想,販了那麼多女孩子,不富纔怪!我點頭說:“是的,所以現在不花他的錢,以後可沒這個機會了。”而且要儘可能大把大把的花!
青歲一付孺子可教的神情。
我不再理他,掛好簽名本轉身向落地窗走,既然沙發上的男人讓我推開它,就一定有玄機了。
果然一推,眼前又是一片綠綠的景色,天上白雲飄浮,再加上一頂頂帳篷,我差點以爲空間瞬間大挪移到了平原之地。
旁邊的青歲說:“沒掛繩結的帳篷都是沒有住人的,你自個挑一個位置住下吧。”
我哦了一聲,邊走邊打量,最後選了一個較偏的帳篷,進去後,我便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物一下子全扔到了毛氈子上。
“真不愛惜我的商品。”青歲不滿的抿抿嘴。
我長吐一口氣,“我很想愛惜它們,可遺憾的是它們幾乎把我給壓死。”邊整理身上的斗篷邊打量四周。
該有的都有,就差一個洗澡的地方。
我握緊手心,問:“怎麼沒有洗手間?”
青歲輕哧一聲,“暗部的人還真是尊貴,洗手間還想獨立擁有?聚客居又不是你的家邸,出門在外別要求這麼高。想上廁所?聚客居外面的藍色小平房就是;想洗澡?外面的白色房子是澡堂。”
我汗顏,看來我得想辦法自己秘密解決這些事情了。
唉,頭真痛,再一次證實衝動是魔鬼。我扶住頭,感覺全身發冷。
“你怎麼了?”青歲問。
“沒什麼,也許有點累了,我先休息一下,謝謝你,再見。”我想打發他快點從我眼前消失。
青歲卻沒有如我所料的離開,而是走近我一步說:“你看起來狀況似乎不太好,不會是生病了吧。”
我忙退後一步,“沒有,真的只是有點困了,這幾天沒睡好,我想休息了,請你……”
“我還是幫你看看吧!”青歲出奇不意的擡手“咻”的一下,把我的斗篷揭了下來。
他動作真是太快了,讓我措手不及,等到反應一切都晚了,我只能頭腦一片空白的站在他面前。
“嗯,臉色是有點不健康的灰白色。”他環抱着手在我的臉上打量。
我回了回神,張開嘴,卻感覺舌頭和牙齒在發抖,實在是不能說話,否則更露馬角。我只好側過臉,以掩藏一下正面的模樣,內心很是緊張不安。
“噝——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青歲說出這句話,讓我腳下一陣虛軟,不會這麼巧吧!難道在販賣場上見過?
他退後一步,我餘光瞟見他還在打量,於是背過身說:“你一個大男人盯着一個男人看,實在讓遍地生寒。”
身後的青歲笑道:“這種情況有這麼可怕?你說話都在打顫。”
“才知道!這是覺得噁心引起的。”我壓住心慌。
青歲又笑起來,然後踱步到我側面,我轉身,他也跟着踱步,這樣來回幾次,我無奈,一咬牙拼了,於是倏地轉過身直視他說:“想看就看個夠吧!看完後記得離開我的帳篷,從我眼前消失!”
“真的很熟悉啊!特別是現在的這種神態,太熟悉了!在哪兒見過呢——”青歲根本就沒聽進我的話,自顧自說。
聽到他的話,我更心怯,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問:“你老說熟,我可沒見過你。”
青歲看着我,摸了摸下巴,忽然眼睛一閃,點頭說:“難怪,真像,難怪我覺得熟悉。”
我瞅他:“像什麼?”
他說:“像一個人,一個很久以前在這裡認識的一個人,不過有五年沒見面了。”
我疑惑:“男人還是女人?”
他笑笑:“自然是男人,在這裡怎麼可能有女人。”
我再汗!
他又看看我,然後朝我伸出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我僵化。只見他另一手又伸過來,把我的鼻子以下遮住,便不斷點頭:“這樣就像了,眼睛,眉,很像。”他鬆開手,退後一步插着腰打量我,“最像的還是氣質,你們擁有相同的氣息,如果你身材再高些,肩膀再寬些,我會誤認爲你是他的少年時代。”
他的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禁問:“這人是誰?你朋友嗎?”
他搖搖頭,“我是他的仇人。”
我啞然。
他凝視着我說:“也許你也見過他,他也是暗部的一員,不過級別現在應該很高了,也許你也沒機會見過。”
雖然對暗部一點也不熟悉,根本不可能認識人,但我還是忍不住問:“誰?叫什麼名字?也許我真認識呢?”
青歲點頭:“難說,不過就算現在不認識,以後也會有機會認識的,到時你看到他,記得找面鏡子你倆站在一起看看,就知道氣質有多相似了。”
我不耐:“囉嗦死了!他到底叫什麼?”
青歲笑:“他叫匿影。”
我頭一響,匿影!是他!一瞬間,某種激動的情緒在胸膛裡涌動,一直往上衝,衝得我幾乎要落下淚了。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匿影是在那個小小的餐館,那時候就對他有某種特熟悉的感覺,卻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後來再見到他,這種感覺更重,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現在經青歲提醒,我才發現,原來那份熟悉是來自父親,他——匿影太像爸爸了!
我嘴巴有些哆嗦起來,深吸一口氣,爲了進一步證實,於是問青歲:“匿影……是不是一個啞巴?成天穿着黑衣服的……”後面的話我說不下去,只是用手比劃了一下匿影的身高。
“對,他現在應該有這麼高了。”青歲一拍巴掌,“你真認識他?”
“是啊——見過兩三次……”我轉過身,藏起泛上眼角的淚水。
“呵,你當時見他時,有沒有覺得他和你很像?”
“沒……只是覺得很親切——”我淚水終是掉了下來。
“你又怎麼了?”
青歲想接近我,我卻快步走到帳篷一角,沙啞地說:“我真的很累了,青歲先生,請讓我好好休息吧,請你離開!”
我用了命令的語氣,這一刻我再也無法假裝去應付任何事情。
身後靜了一會,青歲說:“嗯哼,有什麼問題就會裝備庫找我吧,回答費用會算你便宜一些,對了,一會記得把掛在裡面的這根繩結掛出帳篷外,不然別人會以爲這帳篷是空的,打擾你睡覺,再見,呵。”腳步聲慢慢消失在帳篷之外。
我虛軟的跪坐到地上,身體裡的血液在不停的流竄,就像要衝破我的身體,然後去與那現在不知在何處的匿影血液相融。
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那麼他就是我的親弟弟。如果凌風說的沒錯,那麼當初他們做手腳時,就是把真的弟弟給換了。如果醫院證明沒錯,那麼媽媽就真的是生了龍鳳胎,而匿影——他才該是真正的莊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