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內邸園子好不熱鬧。
一直未露面的風翼和煜居然都出現了,於是園子裡顯得窄小起來。
此時的豔若,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怎麼看都不太自然,嵐夜和天楚則是一幅看好戲的神情。風翼和煜則是若有所思。他們幾個坐在離井口不遠的一張方桌旁,老媽媽在旁邊爲他們煮着茶,而這裡面唯一興高采烈的人,也只有她了,在調配茶葉時手都是顫抖的。
我站在旁邊,一個個輪流打量,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些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微妙故事。不過由此可見豔若也真是大牌了,就因爲要在貴邸住幾天,兩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戎貴竟爲此回來。
煜依舊語言豪爽,哈哈大笑幾聲打破了沉默的氛圍,扭頭看着我樂道:“你這破格還真有點兒本事,能讓聞邸色變的豔若肯留下來住幾天。”
我莫名其妙,豔若被留下來又不是我開的口的,關我什麼事。
天楚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輕笑一聲,俯耳低語:“別以爲你那幾招小伎倆就把事情給混過去了,若不是我和嵐夜想找豔若的樁也不會對你的行爲放水了。”
我驚。
仔細想想,是這麼一回事,當時嵐夜分明是一付不相信的神情,如果他再開口詢問幾句,我一定會穿幫的,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任着事態牽扯到豔若身上,而豔若,他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被套牢的人,除非是他也不想追究,所以才由着嵐夜放水。
我對上天楚的眼,想明白他接下來到底要怎麼樣,他卻呵呵一笑不吱聲。
這時風翼冷冷的掃了我一眼,道:“這位破格是叫莊歆吧?晚上好好陪着豔若吧。”
咦?什麼?什麼陪?什麼意思?
我扭頭瞪着豔若。
豔若手託着下巴,微笑:“不勞風翼費心,我的破格自然是來陪我的。”
我更迷茫了,但知道此時不是問的時機,於是硬是將話頭給吞回肚子裡。
嵐夜此時陰陰一笑:“莊歆,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來陪我。”
天楚也笑道:“哎呀,陪你這隻陰狐狸做什麼,當然是陪我這種陽光少爺纔對。”
我輕咳一聲,挨近天楚低聲問:“恕我愚昧,請問‘陪’是指什麼?”
天楚笑:“當然是侍寢囉。”
我倒抽口冷氣,脫口而出:“爲什麼?”聲音太大,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對準了我。
豔若輕笑一聲,這時的神情似乎放鬆了很多,慢悠悠走過來攬住我的腰道:“因爲我需要。”
簡單的一句話,沒有任何過多的理由陣述。
我瞪着他,他笑意盈盈,這次的笑容恢復了常態,並且更加自然。
我也綻顏一笑,“的確也是,主人的吩咐的事,破格自然是要服從的。”扭轉身踮起腳尖,單手攀住他的肩,靠近他的耳畔,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是真還是假?”
豔若低笑一聲,乾脆雙手環住我,吻了吻我的耳背,我一僵,只聽他輕聲道:“當然是真。”
我呵呵一笑,掙開他的雙手,轉了個方向,攙扶着他的手肘往桌子邊走,笑嘻嘻地說:“豔主兒還是坐回去品茶吧,不然那麼好的茶又嘗得不爽愉了。”接着低聲冷道:“晚上再商量這事。”
豔若撲哧一笑,擡手揉了揉鼻子,輕輕飄出一個字:“好——”
我和豔若終於分開,我站在桌邊畢恭畢敬的給他斟茶,他笑眯眯的坐着看我。
嵐夜哼笑一聲:“看不出豔若和破格的感情這麼好,真是好讓你羨慕。”
豔若笑道:“這是自然的,不然怎麼能做我的破格?”
甚少說話的風翼,冷冷地說:“你倆得了吧,少裝腔作勢,看得人難受。
我大汗,以爲他是說我和豔若,正窘着,又聽到他說:“嵐夜你心裡想什麼我清楚得很,別弄出什麼事讓貴邸人仰馬翻的。”
嵐夜挑眉,陰柔的臉上閃過一抹諷意:“風翼別說得那麼大義凜然,你趕回貴邸和我心裡所想難道不是一樣的?”
風翼擡看與嵐夜相視,冷聲道:“我沒說不一樣,只是強調別讓貴邸亂七八糟。”
嵐夜笑笑:“貴邸是我主管,我自然不會弄出什麼差錯來!”
我更奇怪了,是什麼事會讓貴邸出亂子?
看了看豔若,他的臉色又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時老媽媽捧着配好的茶走過來,臉上是一派慈祥的望着豔若道:“豔主兒,這是你最喜歡的茶蕊子,晚上臨睡前讓莊歆給你煮了,心神會舒服很多。”
豔若微微一笑,親自伸手接過,眼神別有深意,“謝謝老媽媽,辛苦您了——”
我呆住了,他居然對老媽媽說“您”,語氣沒有絲毫的譏諷,分外的尊重,是真正的對待長輩的口氣。
老媽媽眼眶一紅,道:“豔主兒……折煞老婦了……”
豔若靜靜的微笑,沒再說話,但是那神情非常的溫暖,我第一次見到,尤如冰雪消融之季吹來的第一縷暖風。
也許是周遭的人也被驚住了,一時間整個園子變得異常的安靜,直到老媽媽擡手拂了拂掉下的淚水,凝固的氣氛才又開始流動。
我疑惑的望着豔若,思索着他和老媽媽的關係。
記得那晚祈福節回來,老媽媽把我當成豔若時曾說,將他當成女孩子養是有原因的。分析起來,老媽媽難道是豔若的保姆?或者乳孃?也有可能是養母。噝——好像這三種身份也沒啥區別。
腦子裡正在轉着圈,豔若忽然轉頭對上了我的眼,我駭了一跳,急忙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
煜這時大笑起來:“哎呀,看你們各人的表情真是比看大戲還精彩,我也樂夠了,去湖裡遊個泳兒,這天氣熱得像什麼似的,誰跟我來?”
天楚笑道:“我跟你一道去吧。”
煜站起身,樂道:“那麼你別又叫一些女貢來,到時又不知是游泳還是洗澡了。”
天楚也站了起來,調侃道:“當然是兩者合一啊,多省時省力啊。”
煜又是一聲大笑,往甬道走去,天楚跟在其後,漸漸不見了兩人身影。
風翼掃了我一眼,放下茶杯,對嵐夜道:“祈福日事件我聽說了,你和我去尊獸宅,看看還有什麼線索。”
嵐夜站起,有所暗指般地說:“也好,希望這一次能挖出一條大線索,讓相關的人都無所遁形。”
我心跳了跳,飛快的斜了一眼豔若,看他臉上一片平靜,我稍安下心來。
於是風翼和嵐夜也離開了園子,老媽媽這時不再拘謹,對豔若露出和藹的笑容。“豔主兒,要不要洗個澡?我這就給你配水去。”
豔若微笑:“老媽媽,我不是說過了吧,在沒外人的時候,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老媽媽遲疑的看了看我。
豔若道:“莊歆既是我的破格,自然不是外人了。”
老媽媽點點頭,但是還是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神態。
豔若笑笑:“勞煩您去給我配水吧,像以前一樣的配法。”
老媽媽臉上再次出現慈祥的笑容,點點頭轉身去了豔若的房裡。
那裡面有浴室麼?我要洗澡都得到女貢澡堂中特定的破格浴室。
我伸長脖子張望,心想着祈福日那晚進去時怎麼就沒看到?當時感覺豔若的房間和我的房間差不多,甚至還要簡陋些。
“莊歆——”
“嗯?”
我調轉眼光看向豔若,一下子全身如被電了一般,心跳加速。
此時的豔若的神情,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而且還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靜謐。
他就坐在那兒靜靜地凝視着我,然後淡淡一笑:“歆,今晚——就拜託你了。”
我錯愕,不明白他說指的是什麼,但是看到他那麼認真的神情,還有那種難得一見的略帶擔擾的神色,我不由自主的嗯了一聲。
他垂下眼睛,濃黑的睫毛遮住了那對玻璃珠般的眼珠子,流轉光華瞬間收斂,我再也探測不出裡面的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