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忙碌
吳子仁走在城南街上，聽見有人在叫賣大糖了，他已經聞到年的味道了。
他小時候就知道，逢年了，用麥芽糖熬製成的，卷個麻花樣兒，擺在大街上賣給人吃，這是北方的一種習俗，說是馬上到臘月二十三了，要準備給竈王爺祭奠了。
吳子仁知道，給竈王爺祭奠，這個最貼近老百姓的神仙爲民勞累了一年，這一天要上天開會述職，向玉皇大帝回報每家每戶的善行或惡爲。人們企盼竈王爺上天庭只講自家積德行善的好事，幫着掩蓋難免的錯誤過失甚至醜惡，禱告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於是就有了“二十三，糖瓜粘”的民謠。說是人們在“辭竈”的時候，在竈房向設在竈壁神通中的竈王爺敬香，供上大糖等，讓他老人家甜甜嘴，嘴裡還唸叨“好話多說，賴話不說”，然後便將貼在一邊的竈神像紙揭下來，點着了昇天了。玉皇大帝就會按照竈王爺的話，在新的一年安排誰誰家吉凶禍福。大糖還有一個用處，爲了避免家人在 送竈的時候胡亂講話，就要吃大糖，可以暫時粘住嘴，說不出好賴話。
吳子仁想到這兒，他要回家了，就停在買大糖的攤位前，買了一包，也算給家裡帶來一個小年的禮物。
吳子仁很快就到了大院的門口，他知道門口旁邊有個修鞋的攤兒，張老五就常在這坐着。
“五哥在嗎？”吳子仁沒聽見有人在門口說話，好像張老五不在，他就試探着問了一下。沒想到，感覺離他有五六米遠的對面張老五卻喊話了。
“喂，子仁，我在這那。你可回來了！快過來。”街對面的張老五大聲地喊着。
吳子仁只好循着喊聲扭身去了街對面。
“五哥，你咋挪到街對面了？我找你修修我的鞋，都磨得快露大腳拇指了。”吳子仁自嘲的說着，就要找凳子坐下。
“吳子仁，你小子可回來了！我專等着你告你娘和你媳婦的狀呢！”張老五劈頭就說，也沒照顧吳子仁的情緒。
沒容吳子仁答話，張老五就接着數落了。“子仁啊，我沒得罪你家啊，咋就和我過不去？前些日子，你娘就劈頭蓋臉的罵我一通，我不說啥事了。前兩天你媳婦非要我挪開咱院的大門口，說她要弄一個早點鋪，佔門口這個地方她方便幹活。這是哪家的道理？我都在那待多少年了，也沒說是我的啊，她非要說大門口是你家的。你娘還幫着你媳婦說話，我惹不起，躲得起吧！這才挪到街對面了！”
吳子仁聽到的是一頭霧水，分不出個頭緒，也不說對錯。他只好不修鞋了，再聽下去，還不知道這個張老五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了。
“好好，我回家問問，你別生氣了，看在我的面兒上。”吳子仁轉身走了，也顧不得人多人少，跌跌撞撞的就進了大院。
當吳子仁走到二道門時，正好和裡院出來的一個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哎呀，子仁回來了？”任老婆子大聲說着，把吳子仁嚇了一跳。
“啊，任嬸，是我。”吳子仁趕緊回答。
“哈哈，你來的真是時候，仙兒的早點鋪要開張了，咱院的人以後就不用跑老遠買去了。”任老婆子還有點兒興奮的樣子，分明是誇他媳婦能幹呢。
吳子仁也是沒弄明白，也不好表達，只好“嗯嗯”的應着。他只想儘快見到家裡人，可偏偏任老婆子是個嘴碎碎，拉住他的手，“子仁啊，你小子行！這不你媳婦又有了。你在外逍遙自在遊，家裡有個能幹的媳婦料理得頭頭是道。你再瞧俺家三兒媳婦，懶的啊出奇，回到家裡啥活也不幹！”
“娘，我啥時候不幹活了？我一天到晚在廠裡累死了，到家休息一下還不行？”趙曉娟在她屋裡聽見了婆婆的話，人還沒出來，話就跟上來了。
趙曉娟出門一見是吳子仁，“啊啊，子仁呀，回家了啊。出門可不少日子啊？”
吳子仁看不見，但絕對知道這婆媳倆都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兒，要是被攔住了，指不定說半天話呢。
就在這時，裡院的就有人答話，“我兒回來了？快叫娘看看！”說着，吳老婆子就要跨過二道門出來。
吳子仁聽見孃的聲音，迎着娘就走過去了。
“娘，我回來了！”吳子仁拉住孃的手，眼睛裡有些潮溼了。
“快叫娘看看，”吳老婆子拉住吳子仁的胳膊，看看，就老眼的淚水流出來了，“俺兒啊，你可受罪了，看瘦的黑的，哪還有個人樣？以後咱可再不出去啊！”
屋裡的魏淑仙其實早就聽見是吳子仁回來了，她正在收拾着要開張的東西，看還缺少什麼。
她是出來迎接自己的男人，還是像裝着沒聽見一樣，她在猶豫着。
“仙兒，子仁回來了！” 吳老婆子有點止不住的高興勁兒已經在屋門前喊魏淑仙了。
魏淑仙連忙就應着，想要迎出屋，不想，更是心急的吳子仁就掀開門簾進來了。
“你還知道回家啊？”魏淑仙看到吳子仁進來了，沒有顯出高興，而是抓住吳子仁的衣服，埋怨的說。
“嘿嘿，我這不回來了嘛，別生氣了。”吳子仁忙着賠笑，“辛苦你了！年前趕回來，就是想幫你能幹點啥。”
魏淑仙剛要再說幾句兩口子之間的氣話，吳子仁身後就進來了婆婆。
吳老婆子打着圓場的話，“兒啊，你可得多幹點啊，仙兒又有身孕了!爲了這個家，仙兒又想做個早點鋪，她可是真辛苦啊！你可得對仙兒好點啊！”
魏淑仙不好再說什麼，拽拽吳子仁的衣服，“嘖嘖，看你這一身髒的，跟一個要飯的叫花子似的。快脫了，咱一會兒上街給你買身新衣服，也好過個年。”
吳子仁也看不到娘和媳婦的臉上的表情，聽話中，好像娘對媳婦有身孕了挺高興。可他心裡還是咯噔一下，自己離開家好長了啊，至少有兩個多月，怎麼就有了？可一聽仙兒要開個鋪子做買賣，她一個女人啊，行嗎？心裡也就顧不上問明白了。
聽着家裡的事情安排的，容不得吳子仁一件件的弄個明白，就趕緊說：“還能湊合着穿，能省個就省點兒。就是鞋壞了，剛纔讓門口張老五修下，他還不願意。”吳子仁說着。
“這個張老五，還記仇了！”魏淑仙說，“我說讓他給挪移下地方，還得罪他了！正好，咱買雙新鞋！不用他修了。”
“仙兒，咱省着點花，日子還長着那。”吳老婆子趕忙說，她不知道媳婦手裡究竟有多少錢。
“娘，等咱早點鋪開張了，還會有錢的，沒事兒！”魏淑仙信心滿滿的說話的樣子，雖然吳子仁沒看見，可他感覺出來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媳婦幾日不見，會有如此大的能量。他開始對媳婦從心裡的愧疚，轉變到由衷的佩服。
“仙兒，你不有了？”吳子仁弱弱的問了一句，“娘，她還能幹重活嗎？”
“才倆多月，還是小心點好！”吳老婆子也謹慎的說。
“都到四個月了吧？娘，”魏淑仙忙強調一下，“子仁，你都走了快小半年了，要不是到年關了，你還不知道有這個家回來呢！”
“是是是，別說了，媳婦，你看我能幹點啥，我一會兒推算一下，找個好日子，正好開張大吉”吳子仁忙着岔開了話頭，他已經感覺自己在這個家就是個廢物。
“兒啊，你會算命了？”吳老婆子驚喜的詢問。
“師父教我了，我試試。”吳子仁小心的說，唯恐娘和媳婦不相信他在外面學藝了。
“你可快點啊，俺都快製備全了。臘月二十三祭竈完，可就離年下沒幾天了，誰還在外面吃飯啊？”魏淑仙說着，又開始張羅着開業的活了。
她對吳子仁這個自己的男人回家也沒了興奮頭，全部心思都放在早點鋪早點開張上了。
吳子仁也沒在乎，畢竟媳婦這是爲了這個家，還有着身孕，實在是爲難她了。
他知道兒子小寶就在身邊，可這孩子多少天沒見了，見了他這個當爹的也是不冷不熱，連個爹也不叫，就知道在一邊玩。
“小寶，你爹都回來了，你咋又不找了？”吳老婆子拉過孫子，“喊爹啊？前些日子還找我問你去哪兒了。”
“爹。”小寶怯怯的小聲叫了一聲。
吳子仁忽然感到一陣悲涼，覺得自己對不住兒子。剛纔在大街上，黃藝慶的孩子跟着大人玩的瘋跑，自己是個瞎子卻不能陪兒子玩兒，確實虧欠了孩子。
他伸手拉住兒子，忽然感覺到兒子是個大人了，因爲孩子的胳膊都變粗了。他再往上摸摸孩子的個頭，可不，正如黃三說的，都已經攆上他的個子高了。
“小寶，爹也沒帶什麼，剛纔在大街上，你黃三叔給了我兩把兩響炮，我給你買了一包大糖。給你。”吳子仁從衣兜裡拿出來遞給孩子。
小寶一見爹手裡有兩響炮，馬上就高興起來，“啊，爹好！”接過來就跑了。
“都多大的孩子了，就知道玩炮！別崩着手了。”魏淑仙望着跑遠的小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