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上官靈鷲真的帶我出府了,一路上他都牽着我的手,漫步在熱鬧的大街之上。我聽他說,此處是南國東陵城。
東陵城,我早有耳聞。
據說,這兒是朝廷最難管的地方,因爲這兒有一個上官家族,他們的財勢幾乎能一手遮天,在東陵城爲所欲爲。
原來這個上官家族便是上官靈鷲,東陵城的皇帝。也難怪他的態度會如此清傲,目中無人,狂妄不羈。
但是那日,他又爲何會出現在帝都城的深林,正好就碰上了我?真的只是巧合?
“聽說了沒,睿寰王在數日前來東陵城了,會不會鬧出什麼大亂子?”街道兩旁又傳來竊竊私語之聲。
一路走來,我耳中聽到最多的字眼便是睿寰王三個字,而心中的好奇再次被人喚起,不由得豎耳傾聽有關於睿寰王的談論。
“這睿寰王是皇上的寵臣,也算是皇上手下的一員猛將了,但此人行事狠辣,手段殘忍。此次來東陵城,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是呀,當年西宛城的那一次屠城可算是讓咱們大開眼界了,竟殺的一個不留,而皇上竟也沒有對此發表過一絲異議。”
……
談論聲漸漸大了起來,而我卻是聽的似懂非懂,便扯了扯上官靈鷲的衣袖問:“西宛屠城?”
“一年前的事了,據聞當年皇上不知打哪來的消息,說是西宛滿城百姓包括所有的官員都要投靠北國,試圖謀反,便派了睿寰王前來鎮壓。當時西宛城門緊閉,誓死對抗,似乎真的是反了……後來睿寰王命人攻城,不出三日便攻下,當即卻命手下將士關閉城門,將一城百姓皆屠殺,一個不留。這算是南國近年來最殘忍的一次屠殺,這個睿寰王怕是……”說話之時不由傳出幾聲冷笑,有洞悉一切的意味,運籌帷幄。
“怕是什麼?”
“又一個皇甫承!”
我的步伐一頓,再聽起皇甫承的名字我是心頭一片涌動,當年皇甫承性格多疑,殘暴不仁,殺害了太多忠臣,最後落得衆叛親離。而睿寰王又會是下一個皇甫承?那南國的百姓真的又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但聽起街上百姓的唏噓連連,對於這個睿寰王的非議很大,我不禁疑惑,這個睿寰王到底是何方神聖。不過,能讓壁天裔重用的人定然不凡。
也不知走到哪兒,一陣陣吵雜之聲入耳,我蹙了蹙眉,只聽見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上官大少爺,今個有閒情來到賭坊?這位想必是貴夫人了?”
“嗯。”上官靈鷲淡淡地應了聲,隨後牽着我走入一處坐下。
我心中詫異,這上官靈鷲怎會帶我來賭坊?
“許久沒來,就讓我夫人陪你們玩幾局罷。”語罷,他便塞了一疊紙進我手中,我知道,那是銀票。
“我不會玩。”我立刻將手中的銀票推還給他,卻被他重重地按住,“沒事,我在你身邊,你玩。”
捏着手心裡的銀票,便一陣好笑,難道他帶我來賭坊是爲了顯現他多麼有錢?若真以爲我是個見錢眼開的女子那就大錯特錯了,在壁天裔身邊,在夜鳶身邊,我見過的珍寶無數,即使金山銀山我都沒有放在眼裡過,更何況是這一疊銀票。即使他是南國的首富,錢財也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
既然他的錢多,那我也自然不用再推拒,輸了還是贏了於我都沒有任何干系。
一想到此,我便欣然接受了銀票,然後全部丟上了賭桌,頓時吵雜的賭坊內安靜一片,抽氣聲不時溜進耳中。我可以感受到周圍那濃烈的目光在朝我射來,這便使我知道,這是很大一筆錢財。
“我買小。”淡淡地一聲決定,四周變得愈發寂靜無聲。
“開吧。”上官靈鷲聲音平靜無波,彷彿根本不心疼自己的銀票正這樣被我揮霍着。
“四五六點大。”一開,周遭一片譁然,皆是惋惜之聲。
很快,上官靈鷲又塞了一疊銀票在我手心,笑道:“繼續吧。”
我心底滿是好笑,便又將那一疊銀票丟了出去:“還買小。”
“六六六點大。”頓時,譁然之聲更大了。
後來,我連買了二十六把小,而他們卻開了二十六把大。
周圍不斷有人勸我不要買小了,可是我不聽,仍舊買了小。我雖然看不見上官靈鷲此時此刻的表情,但是他卻在我每輸一把便又遞給我一疊銀票,二十六把下來,我肯定自己輸了不下十萬兩,那張臉色肯定很難看。
我越輸,心底就越開心,腦海中想像着上官靈鷲那張綠臉我的心就愈發開心。彷彿在那一瞬間,泄了我四年來被冷落在清荷樓的怨氣。
賭的累了,我便揉揉自己那有些疼痛的腦海,笑道:“好了,我賭累了,走吧。”
“你確定真的累了?”上官靈鷲問道。
“嗯,確實累了,不過輸的真開心。”笑着起身,感覺手又被他握住,他拉着我的手朝賭坊外走去。
尾隨着他的步伐,我悠哉的步出賭坊,感覺到涼風傳來,我便知道夜幕已到。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這才發覺到餓。
“想吃些什麼?”他像是看透了我此時心中所想。
“你身上還有錢請我大餐一頓?”我諷道,他卻大笑:“區區五十萬兩而已,就想輸窮我?”
五十萬兩這麼多?我心中暗罵自己怎麼就下的了這樣狠手。更後悔自己怎麼沒躲輸點,瞧上官靈鷲這話說的,反倒是覺得自己輸的太少了!
“你現在一定在懊惱自己怎麼不多輸點吧。”
“怎麼…會呢。輸了那麼多錢,我可是很心疼的。”我佯裝無辜。
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鼻間被人輕輕颳了一下,親暱異常:“知道今日爲何帶你去賭坊嗎?”
“爲何?”我怔怔地問。
“就是帶你去輸錢的,你要是輸的開心了,興許就能原諒我對你冷落的這四年了。”他的聲音很輕,就如蠱惑心靈的魅音般,邪魅異常。
“爲什麼?你突然這樣轉變我接受不了。”我不斷地告訴自己,上官靈鷲突然對我這麼好,肯定有目的。但是一想到他那張同大哥一模一樣的臉,更想到他可能是大哥,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他,探索他。
“我也不知道,當看見你暈倒在我面前之時,我竟會慌了神。我自幼便不缺女人,她們永遠都圍在我身邊打轉,而你,卻只當我是個替身。”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憑聲音去辨別他此話的真假,可是我聽不出,因爲他的聲音永遠都是一個語調。“所以呢?”
“所以我就不由自主的對你好。”
“是得不到的東西,你就不甘心吧?”我輕笑。
“主子!”身後遙遙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打斷了我們之間的談話。腳步聲漸近,一股淡淡的香氣傳來,“剛纔府上接到一張請柬,邀您於嵐雅行館共進晚膳。”
“誰來的帖子?”上官靈鷲問。
“是睿寰王!”
上官靈鷲聽到這三個字便笑了出聲,我不解:“你笑什麼?”
“你不是要吃大餐嗎?現在有人請了。”他的手摟上我的腰際,爽朗清逸的笑聲愈發動人心魄。“走,隨我去一趟嵐雅行館,我倒要見識見識這位傳說中的睿寰王。”
嵐雅行館很安靜,處處都能感受到嚴肅的氣息,我隨在他身邊不免有些緊張,卻說不上來爲什麼緊張。也許是因爲這位睿寰王,傳聞中的他似乎真的很可怕,使得我也不免有些膽寒。
西宛屠城,多麼可怕的字眼,一座城池,至少也有數萬人,他竟能就這樣毫不眨眼的殺了?
“你在想什麼?”上官靈鷲握着我的手用了用力,我一疼,纔回神,手心的疼痛使得我微慍地說:“在想睿寰王!”
“想他作甚?”
“到底是何方神聖咯。”
他笑道:“馬上就能見到了。”
“可惜,我眼盲,無眼福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用輕輕地笑意掩飾我內心的傷感。
“今後,我便是你的眼睛。”
我的手猛然顫動了一下,這樣一句看似普通的話,卻令我一陣感動。
“上官少爺,睿寰王恭候多時。”一名敦厚的男人之聲傳來,只聽上官靈鷲輕輕嗯了聲,便領着我走了進去。
才踏進門檻,便聞一陣嫋嫋地沉香,斟酒之聲潺潺傳來,周遭蔓延就濃郁的酒香,一聞便是上等的花雕。
“沒想到堂堂睿寰王竟是如此年輕。”上官靈鷲的聲音狂妄卻不失高雅,莞爾的語氣像在客道的說笑,卻蘊含着濃郁的戒備。
斟酒之聲突然停下,再傳來一聲酒杯破碎之聲,周遭的氣氛似突然冷凝而下,當我還在疑惑這突然詭異的氣氛之時,上官靈鷲又道:“這是內人,白靈。”
介紹之後沒等睿寰王請我們坐下,他便徑自領着我走至右側的上座坐下。我還沒坐穩,上官靈鷲便靠在我耳邊輕聲道:“你知道睿寰王見到你是什麼表情嗎……”
“嗯?”我疑惑。
“那表情像是見到了天仙,竟目光呆滯的盯了你許久,連酒杯捏碎都不知。當我介紹你是我夫人之時,他竟看着我呆愣了許久,隨後那震怒的目光像是要在下一秒就將我殺了。你說這睿寰王是不是表情變化太多,實在不像傳言中那樣神。”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很低,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話落音後竟還傳來一陣輕笑,像是得意的笑。“你說,若是他要我留下你怎麼辦?”
“瞎說,他是堂堂王爺……”我的眼睛看不見,聽見上官靈鷲的話後,心中不免一些發寒。
“他是你的夫人?”那聲音猶如地獄裡的閻羅,短短六字而已,卻充斥着無限的殺機,定然是睿寰王。而個聲音,卻是那樣熟悉……
“正是,不知王爺此問何意。”
周遭又是一陣沉默,我彷彿聽見了睿寰王那時緊時慢的呼吸聲,良久才傳來那冰冷刺骨的肯定之聲:“他不是你夫人。”
我的手猛然顫動着,這聲音,真的是楚寰!睿寰王竟然是楚寰!我終於明白爲何他看見我會捏碎了酒杯,更明白他看見上官靈鷲爲何會呆愣,原來睿寰王是楚寰。
“上官府上上下下可都瞧見的,她白靈是我上官靈鷲八擡大轎擡進府的女人。”上官靈鷲的聲音雖淡,卻有着不容抗拒的氣勢。
“她不是白靈。”
頓時,周遭的氣氛徒然有着爭鋒相對的氣勢,誰都不會退一步,更不會讓對方進分毫。
“難道睿寰王邀本少爺來此只是爲了討論我的夫人是否叫白靈?”
“你我的事已經沒必要再談了。”
“那就恕我先行告退。”上官靈鷲拉着我的手正要起身,卻聽見上方傳來幽幽清冷的聲音:“你走可以,留下她。”
上官靈鷲突然笑了,對着我道:“方纔我說什麼來着?他竟真要我將你留下了。”
我的手緊緊掐着他的手,內心突然涌現一股依依不捨的感覺,這雙手我不敢放,我怕一放,就再也找不回來這樣的感情了。不能放,放過一次,不能再放第二次了……大哥!
感覺到上官靈鷲帶着我轉身欲走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一聲悲涼的低呼:“未央……”
那一聲未央,令我的腳步徹底頓住,再也無法前行。那個人是楚寰,那個用自己的生命多次救我於水火之中的楚寰,難道四年後再見,我竟要丟下他轉身離去嗎?轅慕雪做不到,即使狠下心腸也做不到!
緩緩鬆開了上官靈鷲的手,我轉身,望着前方那聲音的來源之處,低聲道:“我留下。”我可以想象到此刻上官靈鷲看我那震驚的表情,卻只能說:“一夜就夠,明日我定會回府。”
良久,都沒有得到上官靈鷲的一絲迴音,我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些什麼,卻感覺到一陣悠然的風起,他的腳步聲已經遠去。
原來,有取就要有舍,有得必有失。
空曠的大廳中腳步聲漸漸隱遁而去,周遭的侍從們皆被他屏去,我真在原地聽着周圍一切細微的動靜,唯獨聽見上方傳來淺淺的呼吸聲,“你怎麼沒死。”那句話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問我,那喃喃地聲音無不充斥着複雜與矛盾。
而我則是抓住了他的問話,不是你竟然沒死,而是你怎麼沒死!
“你很希望我死?”
“不……”他的聲音很是深沉,一如他的性格,無法讓人猜測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很開心,很開心……”他喃喃着,像是決定了什麼事般。“你坐,和我講講這四年來所發生的事吧。”
我仍舊處在原地不動,因爲這個地方我不熟悉,根本摸索不到可以坐的位置,只能站着笑道:“四年……真快!記得那年我掉下清江,很幸運的被白府的夫人救下。好景不長,纔在那養傷三個月便被白府陰謀嫁進了上官府……”我用雲淡風輕的聲音草草敘述者我所發生的事,開始周圍卻沒有再傳來一點聲音,就像……只有我一個人存在般。
突然,一雙冰冷的手襲上了我的眸子,我心頭一顫,猛然後退數步。
“你的眼睛怎麼了?”飽含慍怒的聲音直射過來。
“石灰粉中有毒,所以,瞎了。”
“又是華太后那個賤人!”他那聲低怒使得我不禁一愣,從來沒有聽過楚寰竟然會用這樣的字眼,四年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如此之多嗎?
“楚寰,壁天裔爲何會用你,還給了你一個睿寰王?”還有那次的西宛屠城,我不信,不信楚寰會這樣殘忍。
他突然將我打橫抱起,我驚呼一聲,緊緊摟着他的頸項:“楚寰,你做什麼!”
他不說話,只是摟着我走,步伐很輕很緩,那步伐輕箭如飛。既然他不說話,我便也不再說話,只是任他摟着我前行,也不問。我知道,楚寰自有他的目的。
直到他將我輕輕放在柔軟的牀榻之上,我頓時心下一陣冰寒,他要做什麼!畢竟,如今的他已不再是當年的他,不得不讓我的心產生恐懼。
“你在怕我?”他問。
我不說話,手緊緊撰着被單,似要將其撕碎。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竟成了這一番模樣?”他苦澀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