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更,這是第一更======
程大在雲府用過午膳之後,事態的發展簡直能用“眼花繚亂”來形容。
首先,程大藉着“道歉”之名,分別邀請了永州城內的大小商戶喝茶,凡是假的程大接觸過的,無一落下。他親口告訴他們,幸得雲平昭機警,一方面穩住了假冒他的騙子,另一方面去江南尋他,否則若是有人受騙,一定會影響他的商譽,弄不好還會爲他結下仇怨。
之後,他又帶着禮物,挨家挨戶拜訪假程大接觸過的富戶、官戶,態度謙虛有禮。除了真誠地道歉之外,他還婉轉地告訴他們,是他與人結了仇怨,纔會被人冒充。這次若是他們蒙受了損失,他願一力承擔,賠償損失。這些人家在永州城全都是有頭有臉的,即便被騙了,也不會承認。再說假程大的目的一直是雲家,根本沒有其他受害人。
第二天一早,他又鄭重其事地去了陳家,一方面代替父親向原來的主子磕了頭,另一方面又把雲平昭假借合作虛與委蛇的經過說了,說到動情之處,捶胸頓足地責備自己早就應該前來磕頭,感謝陳夫人之父早些年的提攜,甚至還說一切都是因爲他的忘恩負義,纔會讓騙子鑽了空子。
被程大這麼一圈“道歉”下來,原本覺得縣令與知府礙於淮安郡王府的權勢,有心包庇雲家的那些人也開始倒戈,相信是雲家招了無妄之災,被一個騙子纏上。再說幾次的鬧事,帶頭的都是城內出名的閒漢、地痞,他們就更加覺得雲家十分的冤枉。
至於豆兒父親之死。他本身就是賭徒,大家便把他的死歸結爲錢財糾紛。甚至有人說,豆兒已經不止一次爲了父親偷東西,都是雲家的人寬宏大量,這纔不追究的。
當然,也有小部分人知道雲平昭四處籌錢的情形,認爲事實並不像程大說的那樣。不過這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看法,再加上雲平昭又中過狀元,上金鑾殿見過皇帝,這些聲音很快便消失了。
自從那一晚的亂夢之後。雲居雁更想抓住殺死豆兒父親的通緝犯。她覺得只要此人依然在永州城,以沈君昊一人的能力或許辦不到,但有沈子寒在,再加上知府、縣令全力配合。一定能抓到他。
她在雲家等着。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可她等來的不是抓到人的消息,卻是沈倫從京城派來的管事到了。要帶着沈君昊回京,而沈子寒也要回邊關去了。
沈君昊、沈子寒的離開在雲居雁的預料之中,只是她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突然。她派了張泰去找沈君昊,張泰回來說,沈君昊身邊換了伺候的人,長順只能幹一些端茶遞水的粗活。
雲居雁猜想。大概是沈倫覺得兒子闖了禍,因此派人監控他。她想讓張泰去沈子寒那邊問問情況。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只是去父親那邊打探了一下,知道尚未抓到人。
關於紫砂壺的事,程大隻字未與雲平昭、雲輔談起。雲居雁只是聽說,程大日日在不同的茶樓喝茶。有人要與他合作生意,他都以自己的根基在南方,又閒散慣了,婉轉地拒絕。
雲居雁相信,他既然來了永州,自然是想做這門生意的,不然他就不會走遍了永州城的茶樓。張鐵槐帶回的紫砂壺她大致全都看過了。就外表而論,與官窯出廠的瓷器不能比,更遠遠不及現代的那些名品。
雲居雁之所以聽到陽羨,就想到紫砂茶壺,一來是因爲陽羨茶在前朝就廣受文人雅士的喜愛,而她清楚地知道,興瑞十年,紫砂茶壺會風靡京城。二來,她在現代時工作的那家中式糕餅店,擺設着幾套精美的茶具。因爲聽人說紫砂茶壺是在本朝纔開始興盛的,她特意查閱了資料。時至今日,雖然她並不完全記得那些拗口的術語,也沒有實際經驗,但對材料選取,製作工藝都有深入的瞭解。
不過令她覺得奇怪的,張鐵槐帶回的紫砂壺,與五年後的茶壺根本不能比。她一度以爲是張鐵槐沒買到好的,看了程大送給祖父、父親的那兩套茶具,她才相信這已經是最好的手工了。
雲居雁相信,以當下的工藝水平,在工紫砂壺的製作過程中,無論是養土、捏作,還是拉坯、修坯、燒製,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有經驗的師傅在實踐中不斷提升技藝。短短五年時間,制壺的工藝怎會提升得這麼快?她細細回憶前世,可惜,她只知道當時的貴族士大夫都喜歡用陽羨壺泡陽羨茶,卻不知道那些壺是何人制造,何人販賣。
對於程大送給雲輔、雲平昭的兩套茶具,他們一致覺得他推崇家鄉的特產無可厚非,但兩套茶具質地太過低劣。若想促成雲家與程大的紫砂壺生意,雲居雁知道自己必須先讓祖父發現茶壺的優點。
算着時間,差不多該是雲輔午睡的時辰,雲居雁僅帶着錦繡去了泰清居。她讓如意取來程大送來的茶葉,茶壺,親手沏茶。因爲茶壺是新的,再加上雲輔一向習慣於飲用口味濃郁的烹煮茶水,雲居雁多次潤澤茶具,又嘗試了不同的茶、水比例,一個多時辰後才捧着茶盅,恭恭敬敬獻給雲輔。
雲輔只當雲居雁是獻茶討他歡心。他沉着臉接過茶盅,作勢抿了一小口。溫熱的茶水從他的舌尖涌入口腔,他輕輕嚥下,微微皺眉。“茶味太淡了。”他的話音剛落,一股雋永醇厚的茶香讓他精神一震,看向雲居雁的目光不由地多了幾分驚訝。他好濃茶,就是因爲喜歡茶的醇厚。活了幾十年,他第一次品嚐到清冽的茶湯居然也能如此醇厚。“這茶煮得不錯。”他不冷不淡地讚了一句。
“祖父,孫女當不得您的讚賞。我不過是沾了程大老爺的光。”
雲輔不由地側目,心中突生幾分警惕,眼中隨即多了幾分懷疑。雖然雲居雁未曾見過程大,他們二人也從未提起對方,但張鐵槐是雲居雁派去江南的。據他所知,張鐵槐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東西。
看到雲輔的目光,雲居雁說不難過是假的,只是她的時間緊迫,她根本沒功夫傷春悲秋,只能笑盈盈地說:“祖父,這茶是用程大老爺送來的茶葉、茶具沏的,並未煮過。”
“哦?”雲輔一下子被勾起了興趣。
雲居雁知道祖父、父母都是極愛飲茶的。確切地說,世上的人,只要喝得起茶的,都會飲上幾杯。她早知道雲輔一定會好奇,不慌不忙地說:“孫女閒得無聊,便擅作主張拿了程大老爺送給祖父的茶葉試着烹煮,無意中發現那些茶葉用熱水一泡便香氣四溢。程大老爺送來的陽羨壺看着粗糙,可泡過茶葉之後,壺身的色澤竟然更鮮亮了。依孫女看,那茶壺極會吸收茶香,我想着,如若多泡幾次,茶湯一定更香醇。”
聽了雲居雁這話,雲輔只說不信,命春芽拿來茶具。雲居雁趁機提議:“祖父,沒有比較哪能看出不同,不如請父親拿來他的那套比一比,然後孫女再爲祖父、父親、母親親手泡一壺好茶。”
雲輔想着自從他的壽宴之後,一家人都沒有好好坐下來喝杯茶,點頭應了。看外面秋高氣爽,他又問一旁的沈襄,軒逸閣的菊花是否開了。
品茶,心情是一個重要因素。雲居雁急忙接口:“祖父,軒逸閣的菊花就算尚未完全盛開,此時也已含苞待放,不如趁着今日太陽不錯,我們去那裡邊賞菊,邊飲茶,把三妹也叫上。可惜,二弟去了書院,六妹尚未歸家。”她想了想,又說:“不如請章公子一起來湊個趣。”
人老了,最愛的就是熱鬧,最樂見的就是兄友弟恭。雲居雁這幾句正中雲輔下懷,再加上他愛賞菊飲茶,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雲居雁高高興興地說自己馬上去準備,一切就緒之後,再請雲輔過去。
有丫鬟們幫忙,雲居雁很快在軒逸閣前豎了屏風,架起了爐具。雲雨桐是第一個到的,說是來幫忙的,但她的精神並不好,神思恍惚的。雲居雁猜想應該是爲了章巍。果然,不多會兒,章巍找了一個小廝帶話,婉拒了邀請。
現代五年的艱苦生活告訴雲居雁,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她自知沒有經商天分,更沒有點石成金之術,若想雲家有穩定又豐厚的收入來源,唯有說服祖父參與紫砂壺的製造與販賣,所以今天的她決不能失敗。
不多會兒,雲平昭與許氏聯抉而來。雲居雁、雲雨桐急忙上前行禮。許氏攜了女兒的手,低聲問:“怎麼突然來這裡喝茶?”她朝雲平昭努了努嘴,更小聲地說:“父女哪有隔夜仇的,再說這次的事情也算圓滿解決,你父親早就不生氣了。”
雲居雁笑着點頭,恭敬地請父母入座,又吩咐雲雨桐去請雲輔過來。待一切準備妥當,她親手點上了爐火。望着慢慢躥升的火苗,她不禁失神了。
重生之後的一連串事情,表面上看是圓滿結束了,雲家並沒大的損失,但事實上,有些事發生過就是發生過,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再有她的父親,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他不該生她的氣,可實際上,人心不是用對錯來衡量的。她與父親之間的感情,早已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