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駒的擔心沒有錯,這次確實是謝家寨自成立以來,面臨的最大一場危機。說危機那都是輕的,謝國強簡直就可以說是即將面臨滅頂之災。
以往謝國強伏擊日軍,往往都是以十人左右的掃蕩小分隊作爲目標,從來也不敢招惹超過二十人的日軍小隊。儘管僥倖得手了幾次,但在日軍意識裡,都是把這筆帳算到了土八路身上,至於黃頭嶺那一百多個土匪,壓根就沒有被目空一切的皇軍放在眼裡。
從前懶得動謝家寨,固然是因爲那幫土匪聞風就跑不好收拾,讓堂堂大日本帝國皇軍,滿山遍野去追剿幾個土匪?別講笑話好不好!更重要的是,吉田太君從來也不認爲,那幾只螻蟻會對自己產生任何一丁點威脅。在這一點上,他的想法與雷大隊幹部們對日本人心態的分析如出一轍。
可隨着最近紅瞳老妖聲名鵲起,吉田漸漸有些坐不住了。在百姓們口口相傳中,日本人兩年多都不敢去招惹謝家寨,根本就是怕了紅瞳大仙!三人成虎下,此事已經被民間傳得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由此謝國強這隻曾經的螻蟻,終於是引起了太君的注意。
好嘛,原來在那些賤民心裡,竟然是皇軍怕了那個土匪?開什麼國際玩笑!堂堂皇軍會懼怕幾個土匪?不行,不能讓這個謠言繼續散播下去!吉田最擔心的,就是在已經歸順了皇軍的良民心裡,豎立起一個錯誤的榜樣。如果讓賤民們認爲,有誰招惹了皇軍還可以繼續逍遙自在,往後又該拿什麼去震懾這幫土包子?這是吉田絕不允許出現的可怕苗頭!
想要重新豎立起皇軍不可撼動的威嚴,最好的辦法,就是消滅這個謠言興起的源頭。只要剿滅了謝家寨,就能徹底摧毀中國人心裡頭那份,膽敢對抗皇軍的癡心妄想。更何況,這次出兵剿匪還能滿足吳桑的苦苦哀求,也算是賞了這條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看門狗,一塊解饞的小骨頭。
吉田太君下定決心要剿滅謝家寨,一勞永逸的清除掉這個毒瘤,當然不是爲了給吳天鵬的老爹復仇。他的本意,是要扼殺一切謠言,還給大東亞共榮圈一個朗朗青天。而這些,首當其衝的謝國強,卻是全然不知情,沒有絲毫察覺。
謝國強雖然在日軍和皇協軍比較大的據點都安插有耳目,但那些眼線畢竟只是從普通的老百姓當中招募,他們能打探到的消息,只能是所有住在據點附近的百姓,都能看到的那些明面上的東西。在情報蒐集方面,區區一個土匪山寨,又豈能跟把抗日當作了革命工作的共產黨八路軍相比?
在最爲注重情報工作的雷司令影響下,整個6分區早已把對情報的蒐集工作,提升到了一個戰略高度。別說是在敵佔區,就連自己的孃家、軍區機關所在地大興,也都被安插了自己的耳目。當然了,防火防盜防領導,這可是分區黨委下達的最高指示精神,其重要性絲毫也不亞於對日僞情報的蒐集。
無孔不入的6分區情報員,不僅僅是掌握了義渠的僞軍,要在次日出動圍剿謝家寨的情報,更是掌握了龍興縣城的日軍,答應了會出兵配合的關鍵信息。
當然,日軍將於何時出發、派出多少兵力以及部隊編組構成等等,情報員不可能打探得更爲詳細。不過有了如同妖孽一般的雷大仙在,抽絲剝繭仔細一分析,立馬就把吉田的所思所想全部看透,好像在吉田召開作戰會議時,雷大仙就坐在他身邊幫着一起出主意。
謝國強此刻只知道義渠據點的僞軍在動員,估計天明就會出動前來剿匪。嗯,自己打了吳天鵬老頭子的秋風,那貨肯定被氣瘋了,點起人馬前來報復,整個謝家寨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只要鬼子不來,區區一個營的僞軍又沒有炮來攻破山寨,那麼他們來了也是白來。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最擔心的情況即將出現,一旦攜帶着火炮的日軍到來,謝家寨絕對就是落得個雞犬不留的下場。
下午二當家回來後,把大嫂到來的事情,原原本本跟謝國強彙報了一遍,隨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當家的,雷哥有過交代,如果有營級部隊來剿匪,叫咱一定要通知他。我看,是不是派人給老大送個信,他現在肯定到了伊川在跟嫂子親熱。”
嘭的一下,腦袋上被重重敲了一記,謝國強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他:“你知道老大在跟嫂子親熱,還敢去打擾他老人家?先不說你下午嚇到了嫂子,光是雷老大追究你謊報軍情這一條,就能活扒你三層皮!”
二當家狠狠地揉着腦袋上的大包,一臉的委屈:“咱當時也是不知道嘛,光顧着琢磨他們那身中央軍的衣服了。當家的,依我說還是送個信比較妥當。畢竟來的是一個營,我怕吳天鵬狗急跳牆。”
“老大說要上報,那是指外面來的營級部隊,至於皇協軍嘛……算了,人家見一面也不容易,就不要去打擾他了。再說,以前咱這又不是沒來過一個營。”
總算是雷仁與周凱對謝國強的寬大處理沒有白費,這位還真是把自己擺在了正確的位置上,一門心思替老大的“性福生活”在考慮。在謝國強打定了主意要獨自面對這場危機,對即將面臨的滅頂之災毫無察覺之時,土石壩的研討會也還在繼續當中。
聽到陳家駒提出的這個擔憂,趙大不屑地晃了晃腦袋:“危機?對老謝來說是場危機不錯,可被咱提前知道了嘛,嘿嘿,這場危機還說不定落在誰的頭上。”
一片鬨堂大笑,把薄臉皮的陳參謀鬧了個大紅臉。對呀,別說自己在馬得草的謊報軍情下,已經提前趕到了土石壩,就算是現在大隊仍在雷仙鎮,只要接到了這個消息,以旋風大隊的速度,也完全來得及做出反應。不過能少趕幾十裡山路做到以逸待勞,老馬這次的烽火戲諸侯,也算是誤打誤撞歪打正着。
放下了對謝家寨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關心,陳家駒轉而把熱切的目光投向了雷大仙:“老闆,既然您已經估算出了敵人這次出動的兵力規模,那麼他們的行動計劃……”
聽他這麼一說,屋子裡的所有人立刻都變得興奮起來,皆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大隊長。在他們心目當中,雷大仙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存在,連鬼子要出動多少兵力多少炮都已經知曉,那再算出敵人的作戰計劃,也壓根不是問題吧!
仗着自己是老闆的第一心腹,趙公公堆起滿臉諂媚的笑容,往雷大仙跟前一湊:“頭兒,好久都沒見過您開卦了,這次能不能讓咱再次開開眼,也好……”
“啪”的一聲,趙大於頭暈目眩中當即就被拍翻在地,雷大仙淡淡地收回瞭如來神掌,隨手一指地上:“推出午門,斬了。”
“喳!”
痛恨這貨平日裡仗勢欺人,經常拍紅了自己大腿的幾個中隊長,頓時就跳出來幾人一擁而上,撿起地上的死狗就往外面拖。
趙公公立時就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慘嚎:“大人!小的知罪了大人!還請大人先給小的指點迷津,讓小的能做個明白鬼啊大人!”
雷大仙冷哼一聲,擺擺手止住了滿臉興奮,正準備把趙隊副拖出去公報私仇的幾個無恥賤人,坐在炕上把腿一盤,隨即雙目微闔,平攤兩手放在膝上,十根手指頭開始抽風樣地拈來拈去,終於是再次開始請神上身。
在所有人屏息靜氣,火辣辣的目光直欲把大仙的頭髮點着之際,仁哥終於是停止了裝神弄鬼,乾咳了一聲:
“天明時分,皇協軍一個營會從義渠據點出發前往黃頭嶺,接到消息的謝國強定然不會放棄山寨,被堵在絕地等着變成一隻燒雞。”
衆人稍一思索,皆是連連點頭。面對一個營的僞軍圍剿,謝家寨已經不是經歷第一次。在沒有火炮轟擊的情況下,他們固守是沒有任何問題,可要想從一個營僞軍的重重包圍下突出來,也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不到五十米的正面寬度,對進攻方是一把利刃,可同樣也限制了自己突圍兵力的展開,任何事物,本就有着兩面性。
周凱見雷大仙時隔多日終於再次開卦,邀請那些大神牌友前來泄漏天機,趕忙把一根紙菸喂到了仁哥嘴裡,也不待雷仁反應過來,就從他口袋裡掏出那個鷹頭打火機,點燃紙菸後又慌忙放回了大仙的口袋裡,老闆娘的這個舉動,頓時就引發下面一陣齷蹉的低笑聲響起。
政委同志卻不管不顧,只是盯着大仙的臉龐,好像那上面開滿了鮮花:“僞軍咱先不管,在鬼子到來之前,他們不會、也不敢強攻山寨。我更關心的是咱的那些東西!”
原來老闆娘在乎的,還是自己等人最爲惦記的那幾門炮!對呀,這可不正是全大隊都在關注的一個問題!
雷仁微微一笑,滿臉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朝天連吐三個菸圈:“龍興縣城距離黃頭嶺本來就比義渠據點要遠,因此鬼子也會在天明時分出發,就算是被老謝的眼線發現,也根本來不及報信。即算是緊趕慢趕把信送到了,謝家寨也早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所以呢,長興說得沒錯,明天註定會有人要面臨一場危機,只是還說不準到底會是誰的危機。”
再次朝天上籲出一條霧龍,雷仁扭頭看着周凱:“放心吧,明天鬼子必定會給咱把炮送來。至於那一箇中隊的鬼子,就當是春耕前先收的利息。”
果然啊,一切都在老闆的掌握之中!既然現在連鬼子的兵力、編成、出動時間都已經搞清楚了,那麼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