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江山是在對林躍進做着彙報,但屋子裡三個男人都知道,此次彙報的真正目的,卻是說給林佩兒聽的。身爲林躍進的貼身副官,鄭義勝自然明白軍座的意思,更不用說那位比鄭副官還要清楚內情的李參謀了。此刻三人看到林佩兒這副模樣,立馬就忙了手腳。
林躍進本就是把女兒當成了寶貝疙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這次派自己的副官前去威逼雷仁屈服,根本原因還是瞧不上那小子土八路的身份,想讓閨女看清楚事情的本質,回心轉意不再對雷仁死心塌地。眼下目的雖然已經達到,可心頭肉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卻差點要了林軍座的老命。
老傢伙此刻早已忘了此事的始作俑者原本就是自己,卻把惹得寶貝女兒如此傷心的大黑鍋,咣噹一下結結實實地扣在了李江山的腦袋上。此時惡狠狠地瞪了李江山一眼,把小夥嚇得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站起身,走到林佩兒跟前,準備安慰自己的小寶貝。
可看到林佩兒咬着下脣坐在那裡,死死壓住淚水對自己的到來視若無睹,林躍進只得低嘆一聲,竟是感覺手足無措。好嘛,堂堂軍座大人,平日裡縱橫天下馳騁疆場,可說是殺人不眨眼,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現如今爲了女兒那兩顆尚未滴落下來的眼睛水,竟然滿臉都是心疼得要死的模樣,若讓部下看見,怕不得驚掉一地的下巴。
可恨啊!小心肝從小到大,身邊每天都圍繞着那麼多青年俊彥大獻殷勤,其中還不乏天之驕子、出身宰相門庭,可從來也沒見這丫頭對誰動過心。原本自己還以爲女兒在軍人世家長大,天生就是沒心沒肺對男女之愛全無感覺,卻原來只是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動情而已。
只看林佩兒此時的樣子,可見對那個臭小子已是用情至深,竟連親爹都沒有放在眼睛裡!最可恨的是,那孬貨眼見自己抱岳父大腿的齷蹉心思沒有了指望,立馬就把佩兒扔到了腦後!如此一來,林躍進更是把雷仁恨到了骨子裡,如果雷大仙此刻出現在老頭眼前,立刻就是落得個被五馬分屍的下場。
由於對林躍進的性格不瞭解,周凱原本還以爲,只要暫時低頭送回了這個打火機,就能平息這老頭的怒氣,徹底化解雷仁與6分區面臨的危機。不但是他這麼認爲,即算是雷仁,也認可了周凱當時的做法,纔是最爲正確的。
但令周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僅是雷仁不願放棄林佩兒,就連林佩兒自己,也是早把雷仁深愛到了骨子裡。就算是他當時瞞着雷仁送回了這個打火機,只要林軍座看到寶貝閨女當下這個樣子,老頭不但不會放過雷仁,而且還會更加變本加厲!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琢磨該怎樣收拾負心漢的時候。既然雷仁已經歸還了打火機,爲什麼江山沒有把東西帶回來?林躍進暫時強壓下了要手刃那個畜生的想法,揹着雙手走回到沙發邊,重新坐了下來,只是臉色已是鐵青一片,冷冷地盯着李江山:“接着說。”
李江山本就對林佩兒一片癡心,看到佩兒妹妹爲了雷仁的絕情傷心至此,感同身受下握緊了拳頭微微發顫,連指甲嵌入了掌心裡仍是渾然不覺,心下里對雷仁的絕情寡義更是痛恨不已,恨不能將那廝凌遲處死,且還是要自己親自動手,活剮他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當然了,這第一刀,就是切掉他的小雞雞!
正在幻想着親手把雷仁變成太監的快意,此刻聽到林躍進的問話,李江山這纔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是這樣的,雷仁把東西送回來後,不知怎的,讓一個叫謝國強的土匪給知道了。那個土匪當天晚上就潛入了117旅2團3營的營部,把那個打火機給搶走了。”
“嗯?”林躍進原本心底就有一股邪火無處發泄,此刻聽到李江山這段話,頓時就是火山爆發怒不可遏,坐直了身子猛地一拍沙發扶手大吼起來:“一羣飯桶!堂堂國軍一個營的營部,讓一個土匪溜進來偷走了東西,都是幹什麼吃的,全部都該槍斃!”
好嘛,林大小姐開口閉口要槍斃這個槍斃那個,現在終於知道,她這句口標是打哪學來的了。只是林軍座在盛怒之下,卻是把李江山說的意思搞混淆了,李參謀說的是“搶”,而不是他所認爲的“偷”。當然了,在林軍座的概念裡,一個土匪敢跑到正規軍營部裡面搶東西?開什麼玩笑!
李江山擡手用衣袖擦了擦滿頭的冷汗,蚊蚋般的聲音在寂靜一片的書房裡,嗡嗡嗡鑽進了林躍進的耳朵:“林軍座,不是偷走的,是被搶走的。”
暴怒之下的林躍進聽到這句話,卻是愕然一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呀呀張了張口,轉頭看着鄭義勝:“到底怎麼回事?”這個李江山,怕是發燒燒壞了腦殼,怎麼盡說胡話?還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比較可信。
鄭義勝彎下了身子,湊到了林躍進耳邊:“軍座,是真的。那個土匪先是挾持了周文強,然後開槍連殺五人,明目張膽的把東西搶走了。”
“哦?再說詳細點。”真有這號人物,敢明目張膽的去國軍營部裡面搶東西?竟然還敢開槍殺人?林躍進滿腔怒火瞬間消失不見,竟然變得興趣勃勃。在他的心目當中,最欣賞這種狗膽包天的傢伙,混忘了這土匪跑去殺人,就是爲了搶走自己的東西。此刻滿是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副官,就像是在聽他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一般。
原本坐在那裡獨自傷心的林佩兒正在魂遊天外中,不經意間聽到這個消息,冥冥中就興起了一絲感應,好似一顆流星從漆黑的夜空劃過,大眼睛裡面的淚水剎那風乾,轉過頭死死盯着跟爸爸咬耳朵的鄭副官,那表情就跟在錦界山初會雷仁,聽到周凱說自己的愛人還有兩個缺點時一模一樣。
“那個土匪在雷仁送回打火機的當晚,摸進了周文強的臥室,硬說那個打火機是他的,是周文強偷走了他的東西。不但搶走了打火機,還打瞎了周文強一隻眼睛,剁掉了他兩根手指頭。周文強的衛隊想要救人,被那土匪幹掉五個後,剩下的就都不敢動了。”
林躍進更是感到震驚:“只殺了五個,剩下的就都不敢動手了?一個營部裡面,少說也有一個連的駐軍吧,那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嘿嘿,竟然敢把堂堂國軍團座整成殘廢,這土匪膽兒夠肥的……”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根雪茄,叼在了嘴上。
每當林軍座思考問題的時候,這已經成爲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鄭副官一看軍座把手伸向了衣兜,立馬就快步從書桌上拿過來一個打火機,趕緊打着了給軍座把煙給點上,當然,此刻用的不是以前那個純金打火機。
鄭義勝的聲音雖然很小,但在寂靜的書房裡,還是被豎起了兩隻貓耳朵的林佩兒聽得真真切切。咦?一個土匪,爲什麼要搶我送給仁哥哥的定情信物?竟然還說那是他的東西,這裡邊……想到這裡,林佩兒噌的竄了過來,一把搶過老頭子的雪茄扔進了痰盂裡,然後坐在沙發扶手上倚着林軍座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鄭副官。
這無比熟悉而又倍感溫馨的一幕,頓時就讓林軍座老懷大慰,不禁暗自琢磨起來:難道佩兒只是被雷仁哄騙,才上了那畜生的當?她不是對雷仁一個人死心塌地,而是對所有的英雄好漢都感到好奇?也好,只要能把這丫頭的心思從那個土八路身上扯開,這次的事情就算達成目的了。
至於那個純金打火機?那只是林軍座用來斷絕雷仁念想的一個工具而已。只要佩兒不再關注那個土八路,一個小玩意,雖然自己也是喜歡,但還真沒被堂堂林軍座放在心上。
鄭義勝偷瞄了林躍進一眼,見軍座沒有反對女兒旁聽的意思,也就收起了那副咬耳朵的模樣,站直了身子接着彙報:“是的軍座,丁旅座的報告上就是這麼說的。謝國強在一秒內連開三槍,那些衛兵剛把槍舉起一半就被撂倒了,都是眉心中彈,一槍斃命。”
嘶——林躍進倒吸了一口冷氣,好身手!別說是區區一個營部裡面的警衛力量,就連我身邊的親衛隊面對此人,只怕也是討不了好。
“就他一個人?”
“不,他還有幫手在外面警戒,幹掉了準備解救周文強的神槍手。”
嗯,這才合理。光憑他一個人,就算是再厲害,也不可能鎮住所有人:“那個什麼謝……”
“謝國強。”
“唔,那個謝國強是什麼來路?”
“根據117旅的報告,此人是東北軍營長出身,東北淪陷後帶隊伍退進了關內。參加過長城抗戰,兩年多以前,帶着一幫殘兵敗將跑到黃頭嶺落草爲寇,專門找日本人的麻煩。因爲謝家寨實力強悍,且又是最吃不得虧,方圓百里的日本人和僞軍都不願意去招惹他。”
林躍進思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都淪落成土匪了,還在堅持打鬼子,倒也算是條漢子。竟然還弄得連鬼子和僞軍吃了虧,也不敢去報復,嗯,好個厲害的謝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