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感受着從獨立大隊那邊傳過來的鐵血氣息，6分區警衛連所有戰士都隱隱感覺，好像自己的氣勢，也在被帶動着開始變得凝重而凜冽起來。他們都不是新丁菜鳥，他們也去橋南駐防過兩個月，跟鬼子和僞軍正面交過手。原還以爲自己已經算是精銳部隊了，可跟身邊的雷大隊比起來，就好像是娃娃在跟壯漢掰手腕一般可笑。
黃鳴擡腕看了看手錶，冷哼了一聲：“命令是8點集合召開動員會，我們已經是提前半個小時到達，可雷大隊卻比我們來得更早，不愧是百戰百勝的鋼鐵雄師！敢把雷大隊都晾在這裡乾等，新5連、新6連……嘿嘿，你們這是在打着燈籠上茅房，找死啊……”
此刻在獨立大隊大隊部裡，周凱啃完了手裡的饅頭，拍了拍手上的面末，起身走進裡間雷仁的臥室，從櫃子裡摸出一包紙菸。一邊往外走，一邊撕開封蓋頂出兩支，一根扔向了搭檔，一根叼進了嘴裡，混不顧雷仁那如刀子般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剜來剜去。
藉着雷仁的打火機，點上後長長吁出一條霧龍，周凱扭頭看着搭檔：“老雷呀，我有些不明白。你爲什麼不像咱大隊一樣，把新兵們都打散放到各個中隊去，而要把所有新兵都集中起來放到兩個新連隊裡？這樣形成戰鬥力的時間，可就大大延長了。”
雷仁翻了一個白眼，沒有接過周凱的話頭，卻如深閨怨婦般幽幽嘆了一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哥的煙一個人抽都嫌不夠，現在又多了個吃白食的。唉，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啊……”
“哥抽你的煙是看得起你，別不識好歹。先回答我的問題，回頭我讓老馬從伊川給咱送兩箱過來。”周凱對那貨的小氣滿是不屑，輕描淡寫交代過去。
雷仁一翻身就爬了起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先講好，不許用老子的名義賒賬！”
“行行行！我自己掏錢買，先說正事。”
對於這個問題，周凱當下是百思不得其解。雷大隊擴編，每次都是以老兵搭起脊樑，然後把新兵填充進去，這樣一來，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戰鬥力。組建7連和8連的時候也是如此，從5連和6連分出一半人手，然後每個連隊再分別補充一半新兵，也正是因爲這樣，7連和8連才能在一個月內就被警衛連帶訓出來，直接扛槍走上了第一線。
可這次是爲什麼呢？以組建新6連爲例，老雷只是從6連和7連抽調出幹部，老兵們卻是一個沒動。如果直接從6連和7連各抽出三分之一的老兵，然後再把新兵補充進三個連隊，形成戰鬥力的時間至少能節約一半。想不通啊……
終於又挖了個坑把小白臉給埋了進去，雷仁解決了口糧問題，這才放下心來。接着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他們能跟我比嗎？我的部隊過完年就要北上，那是實實在在要打仗的，當然是要儘快形成戰鬥力。這兩個新連隊目前屁事沒有，先讓他們慢慢磨合吧。”
“磨合、磨合……”周凱眼睛一亮，仿似於虛無縹緲中摸到了一絲痕跡：“你是說，原來的幾個連隊都已經完成了磨合，成爲了一個整體，冒然打散加入新兵，又要重新開始培養默契？”
雷仁笑了，對搭檔的超強領悟能力讚賞不已。拍了拍周凱的肩膀，笑得很是真誠：“老周，組建7連和8連的時候，我是要把他們拉出去打仗，鞏固分區的局勢，當然是以儘快形成戰鬥力爲第一目標。可現在全分區的安全形勢一片大好，就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拆散老連隊，畢竟他們已經成爲了一個整體。團隊的整體默契，也是生成戰鬥力的重要因素之一呀。”
周凱啪的拍了一下大腿，立刻就興奮起來：“對呀！畢竟其他的部隊不像咱們，獨立大隊是隻加入新兵，從來也沒有放人出去，整體的默契配合，壓根就不存在被打破的問題！”
搞明白了這個困擾了自己好幾天的問題，周凱頓時心情大好：“是了，如果有誰要從雷大隊調人出去，老子怕是第一個就不肯答應！怪不得呢，胡斌他們接到整編命令，知道分區這次只調幹部不要兵，一個一個都跟撿了個金元寶似的。老雷，多謝你呀，又給我上了一課！”
看着搭檔的興奮表情，雷仁也跟着心情舒暢起來：“就是嘛，經過了近一年時間的磨合，分區原來的五個連隊，都已經跟我們一樣，凝聚成了一個整體，這個時候你要從他們手裡挖人，還不知道多招人記恨呢。”
“沒錯沒錯，反正現在組建新5連和新6連，也只是爲了年底大展拳腳提前做準備，現在壓根就用不上他們，就讓他們慢慢磨合吧！我相信，有了這一年時間的朝夕相處，真到了要用到他們的時候，兩個連必然也成爲了精銳之師。沒說的，老雷，三箱大前門，我送你了！”
雷仁一聲嗤笑，很是不屑：“得了吧，說得好聽，你那是送給我嗎？你自己難道不抽？”
周凱張了張嘴，跟雷仁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然後兩人同時轟然大笑起來。
“可是老雷，既然你不着急用他們，爲什麼又給兩個連定下了兩個月的期限？都是地道的農民，參軍前連槍也沒摸過，兩個月想要形成戰鬥力，我看夠嗆。”
“沒有壓力，何來動力？我說出來的話不是鬧着玩的，曹智跟于大寶真要是兩個月還不能把他們拉上前線，老子立馬就撤銷他們的編制，全部趕回去種田！媽了個巴子的，老子這裡一個閒人都不養，白白養活他們兩個月，回去燒高香吧！”
訓練場上，被老闆娘趕出來當旗杆的獨立大隊，全體都是紋絲不動站在那裡，目不斜視腰桿挺得筆直。開玩笑，每天跑完負重越野回來都能站上一個鐘頭，現在剛吃完早飯出來，站這麼一會完全就沒什麼感覺。
可在旁邊陪站了半個小時的警衛連就不行了，慢慢的隊伍開始出現了鬆動的跡象。不是他們堅持不了，而是快被氣爆了。什麼玩意！連雷大隊都已經在那裡站了半個多小時，兩個新兵連竟然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眼看只差五分鐘就到八點，黃鳴一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他不是在爲了自己委屈，而是在替雷大隊不值。這樣一支百戰雄師，居然站在那裡半個多小時，就爲了等候兩個新兵連！曹智！于大寶！你們傲氣，你們得意，這次聯歡老子要不把你們整哭了，從此老黃就跟楊司令姓！嗯……還是跟雷司令姓吧，從此以後叫雷鳴，可不是更威風？
其實，他們都想錯了，這不是曹智和于大寶要擺譜，而是實在沒辦法。命令上寫得明明白白，八點到訓練場集合。曹智是原8連的副連長，而於大寶則是6連的副連長，這二位在分區的新連長招聘會上脫穎而出，纔得到了這個一步登天的大好機會。
6連和8連是什麼部隊？那都是經歷過實戰練兵的，8連更是參加了去年的那場秋收保衛戰，早已經稱得上是整個八路軍當中的精銳部隊了。曹智和于大寶習慣了原來連隊的雷厲風行，在這二位連長想來，八點開會，七點半集合部隊，橫穿整個雷仙鎮到達訓練場，十分鐘的事情。可沒想到……
集合哨吹響後，足足過了十分鐘，早已起牀吃過了早飯的農民們、不是，穿上了軍裝，就是革命軍人了。吃過了早飯在屋裡休息的新兵們，纔在各自班長的連聲催促下，手忙腳亂從宿舍裡跑了出來，甚至有些人，連綁腿都沒有紮好，就更別說是全副武裝了。
曹智頓時臉就一黑，大吼一聲：“你們在搞什麼！啊？槍呢！這是出去打仗，不是去下地幹活！還當自己是農民哪！”
衆新兵呆了一下，慌慌張張掉頭就往屋裡跑，又過了十分鐘，總算是每個人手裡都拎着步槍跑了出來。至於雷司令配發給他們的那九挺機關槍……好吧，全都由剛抽調來的班長們扛着呢。這幫泥腿子絕大部分連槍都沒有摸過，交給誰都是糟蹋。
“整隊！整隊懂嗎？排隊懂不懂？一個挨着一個站好！”曹智用力一拍額頭：“哎喲我的媽呀……”
他在急得滿頭大汗，對面的于大寶也在跟他一樣手忙腳亂，只是那貨脾氣更加暴躁，看着眼前的一百多坨稀泥巴，都恨不能掏出槍來全部斃掉。他們手下的四個排長慌忙趕了上去，協助各自手下的班長，把沙丁魚們一條一條往罐頭裡面塞，可剛塞進去這條，那條又被擠了出來，寒冬臘月全是額頭汗水流成了瀑布，完全想不到一次普通的集合竟然會是這樣一副光景。
新6連就是在雷仙鎮徵召的，完成編組介紹幹部後，隨即就入住了現在的營房。新5連也差不多，在安塞徵召完畢後，也是在各自班長、排長、連長的帶領下，遛彎樣的來到了雷仙鎮，住進了現在的地方。
直到發完軍裝和武器，當然，沒有發放彈藥。兩位新兵連連長這纔想起來，自己的連隊組建了三天，竟然連一次完整的全體集合都沒有演練過。
現在全連的幹部算上班長也才十幾人，要想在短時間內把一百四十個農民整成一個標準的連隊方陣，其難度不亞於讓七旬老漢學跳鋼管舞，尤其這老頭還是個一百四十斤的大胖子。
眼瞅着時針指向已經過了八點，兩位連長同時一聲慘嚎：“天哪！這到底是一支正規的八路隊伍，還是他孃的農民起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