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雷仁憤怒的咆哮,衆人皆是一呆。到底是老闆精心培養出來的參謀同志,在連趙長興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陳家駒卻是鼻頭一酸,隨即擡起頭,用發紅的眼睛激動地看着眼前的大隊長。
別人或許不明白,陳家駒卻是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雷仁現在這個態度,說明他已經原諒了自己不成熟的盜竊行爲,依舊把自己當成了心腹對待。雷大隊所有人都知道,老闆越是疼你,就對你越兇,別看他貌似在朝自己發火,可現在這發火的內容,卻跟凌晨3點要槍斃自己的時候完全不同。
不信?只看那個無恥的趙公公,被老闆張口就罵擡手就打,時不時還要被老闆殘忍的虐殺,可他那雷打不動的第一大隊副的地位,卻是在老闆的狂風暴雨下越來越穩固,以至於現在外界有些時候,只知獨立大隊有個趙隊副,而不知還有個李大山。
“發什麼傻?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你們這幫養不親的白眼狼,真想活活餓死老子不成!”
這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趙黃河干咳一聲,把小腦袋高高揚起,一臉的倨傲拖長了聲調:“傳膳——”
李自在隨即大吼一聲:“全體都有!陪老闆一起吃早飯!”廢話,他們接到老闆娘的命令連夜趕來,在冰天雪地裡蹲守至今,提心吊膽下可都還餓着肚子呢。
轟的一聲,現場原本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2中隊再次癲狂一擁而上,把從國統區殺人越貨歸來的衆悍匪團團圍住,齊聲大吼“繳槍不殺”!呃……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哦,他們說的是“大家辛苦了”。
趙大剛想要儘自己奴才的本份,上來伺候主子啃饅頭,誰知道陳家駒卻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先一步屁顛屁顛湊了上去。趙公公只得往地上啐了一口:“無恥!”悻悻地接過了李自在他們遞過來的大饅頭,一口一口狠狠地咬着、使勁咀嚼着,就好像是在啃着陳參謀的豬蹄子一般。
陳家駒此刻才懶得管趙長興是什麼心情,徑自摘下了挎着的文件包,體貼的給老闆墊在了雪地裡,然後蹲下來忙不迭地掏出自己的乾糧雙手呈上,隨即一手拿着饅頭,一手拿着水壺,自己沒吃,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火熱地看着老闆坐在那裡狼吞虎嚥。
只要能得到老闆的原諒,陳家駒的肚子早就被幸福填滿,還用吃什麼早飯?至於說話……全大隊都知道,在老闆吃飯的時候開口說話,那是要死人滴!當然了,某隻狐狸精除外。據趙黃河後來偷偷跟他爹說,老闆的魂魄早就被那妖精給勾走了,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不但相互喂着,還有說有笑吃了大半個小時。
噓……雷大隊最高機密,誰要是膽敢泄漏半個字……後面的話老闆娘沒有說完,但所有的大隊幹部看到狼外婆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兇光,皆是感覺脖子一涼,慌忙把大頭縮回了王八殼裡。
依舊是五分鐘,兩個碩大的饅頭一壺清水下了肚,雷大仙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隨手掏出飯後煙,用那個惹出了無盡風波的打火機點着,朝陳家駒臉上連吐三個菸圈,愜意地開始享受起生平最愛。
陳家駒偷眼瞄了一下那個精美的打火機,心裡滿是感慨。果然啊,還是被老闆給拿回來了,只是不知道,此次爲了這個打火機,死了幾個人?任誰都知道,老闆在當時那種暴怒的狀態下,竟然都說出了要辭職退黨的話來,再加上那濃郁到凝成了實質的殺氣,不死幾個人,可能嗎?
“老闆,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
雷仁一翻眼皮,打斷了他:“知道我爲什麼要槍斃你嗎?”
“知道,我不該偷您的東西。”陳家駒蹲在老闆跟前低着頭,用手指頭在雪地裡畫着小圈圈,仿似偷糖果時被媽媽抓個正着的貪嘴小孩。
“蠢!”雷仁頓時再次暴走,把手裡的空水壺劈頭蓋臉砸在陳家駒的鋼盔上:“老子要槍斃你,是因爲你太蠢了!”
“啊?”陳家駒愕然擡頭看着雷仁,任由那個空水壺在鋼盔上敲擊着爵士樂。
雷仁氣惱地把水壺一扔,用菸頭狠狠在那傻貨的鋼盔上揉了又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說你怎麼這麼蠢啊!政委讓你來偷你就來偷?你有沒有想過,他爲什麼要攛掇你來下手?他自己動手不是要方便百倍?”
“哎喲喂……”雷仁把手撫上額頭,嘆氣連連:“還大學生呢,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我說,你的大學文憑不是買來的吧!”
陳家駒這時候已經完全傻掉了。這是怎麼說的,原來老闆要槍斃我,壓根就不是爲了我偷他的打火機,而是因爲我被政委挑唆?我靠!對呀,老闆的臥室,老闆娘隨時都能進去,他順手牽羊的機會可不是比自己多了百倍?
可爲啥政委偏偏要找我來下手呢?難道說,他是怕這個事情露餡後,會在他跟老闆之間造成無法修復的裂痕?也對,如果是他自己動手偷走了老闆的火機,那他們倆之間就沒有第三個人能做轉圜了。他們兩人是平級關係,老闆斷不可能以槍斃老闆娘來撒氣,那麼老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怕就只能是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了吧……
也只有自己下手才最爲合適。老闆沒發脾氣,當然是最好。即算老闆發了脾氣,中間也還有老闆娘能做轉圜。嗯,就是這樣!陳家駒想着想着,眼睛裡就冒出了精光,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隊長。
“明白了?”
“明白了!”陳家駒重重點了點頭,竟是帶着些許興奮。
“說來聽聽。”
陳家駒頓時就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向老闆交待清楚,然後把希翼的目光投在雷仁的臉上,期待着能得到老闆的肯定與表揚。
當然,他想對了,這正是周凱的真實目的。連他都能想明白的事,雷仁又怎麼可能想不明白?以這妖怪的頭腦,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周凱的良苦用心。只是現在陳家駒這副自以爲看透了一切的得瑟表情,讓仁哥很是不爽,於是……
以大學生的柔弱體質,自然不可能像趙大一樣,能夠承受得住大魔王的十八連擊再接上大招。雷仁只是用了一招“仙人指路”,陳參謀就慘嚎一聲仰面跌倒,雙手捂着眼睛哭成了杜十娘。
雷仁隨手一指在雪地裡左右翻滾嚎啕痛哭的陳家駒,淡淡吩咐:“來呀,把這蠢貨埋了。”
“得令!”李自在一揮手,頓時呼啦啦圍上來一圈人,手中工兵鏟上下翻飛。片刻後雪地上不見了陳參謀,多了一個碩大的雪人,這雪人兩個眼珠子猶在左右轉動,顯然還是活的。
噗的一聲,雪人吐出了堵住口鼻的積雪,大聲叫喊:“大人!大人我還有話說啊大人!請您聽我說完再活埋小的成不?”
擡手製止了猶在把雪人加固加厚的一干無聊人等,雷大仙再次點起了心愛的紙菸:“講。”
“臨來之前,楊司令託我給您帶句話……”
雷仁把眉頭一皺,老楊?這傢伙又想出什麼幺蛾子?
“楊司令說,這口黑鍋太大,您一個人肯定背不起來,所以他請您回去,咱整個6分區幫您一塊扛!”
普通戰士聽得莫名所以,一衆幹部自然都是心知肚明。嗯,這口鍋,真的是好大,好大一口鍋!這次老闆的對手是堂堂軍長啊……按政委上次教給我們的部隊等級,咱吳堡軍區的劉司令,也纔是正團級。跟人家中間還隔着旅、還隔着師、簡直就是隔着千山萬里。真要跟人家一比,堂堂劉司令屁都不是。
雷仁沒有說話,默默抽完了手裡的紙菸,站起身走到了雪人跟前:“老楊親口跟你說的?不像這摳貨的性子嘛……家駒,你不是聽了政委的教唆,又來哄老子開心吧。”
陳家駒想搖頭,奈何被包在了厚厚的雪堆裡,晃都晃不動:“不是不是!這不是楊司令一個人說的,這是6分區黨委的集體決定,是分區的正式命令!”
雷仁再次沉默下來,走回剛纔的地方,塌屁股坐在陳家駒的文件包上,又點起了紙菸,心裡卻是糾結成了一團。
小白臉爲什麼偷了我的打火機給林家送回去,不就是爲了息事寧人,保住6分區的實力不被暴露?自己當時說要脫黨離職一個人單獨面對,也是抱着同一個目的。聽家駒剛纔宣讀的分區命令,老楊他們完全否定了自己想法,鐵了心要站在自己這邊,陪林家玩到底。
可是這樣一來,周凱和自己的良苦用心,不就全打了水漂?像林家那樣的龐然大物,真要是發起瘋來把事情鬧到八路軍總部去,上面肯定要派人下來調查,或者說是調解。哼!屁的個調解,恐怕就是來勸老子要以大局爲重,放棄佩兒。可自己能夠放棄佩兒嗎?想都不用想!
只要上面一來人,6分區的家底就會暴露無疑。到時候,老子辛辛苦苦奮鬥一年多,就全給他人做了嫁衣裳,想想都覺得憋屈啊!這都只是其次,還有那個自己隱瞞了大半年,最爲擔心害怕的問題。
回去,鐵定是要連累整個6分區全爲了自己的女人陪葬。而事情一旦朝着自己預想的那個方向發展,到時候,恐怕陪葬的就是整個吳堡軍區!可不回去,又會傷了同志們的心。回去?還是不回去?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