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四琳琅擁有者之最後一人是……”頓時, 毓砂臉上所有的笑容皆在一瞬間被掩蓋了去,徒留下那冷漠無情的聲音一字字地念道:“俞——緋——湮。”
猛然間,碧落臉上本殘留着的一絲微笑也漸漸褪去, 驚訝迅速爬上她的臉, 雙目略顯空洞,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 目光穿透了毓砂的身體, 也不知將會在何處滯留。
毓砂淡淡地望着震驚中的碧落,幽幽開口,“我只是來告訴你這些, 接下去該怎麼做就要看你自己的選擇了。”頓了頓,發現碧落仍舊目光呆滯, 毓砂最後甩下一句, “其實某些方面他和我很像。”說完, 他立刻轉過身去,揚長而去。
從某些方面來說, 俞緋湮確實和毓砂一樣,緋湮早就知道自己如果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必須放棄掉很多東西,放棄他最珍視的對碧落的感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二者之間只能擇一, 所以他離開碧落, 甘心做一個負心人。而曾幾何時, 毓砂又何嘗不是爲了成就自己的霸業還傷害了那個人呢?
待毓砂的身影完全隱去, 碧落才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不久前毓砂的聲音如今依稀可聞, “七絕的最後一句話是‘灰飛湮滅錯伊人’,而四琳琅擁有者之最後一人是……俞緋湮。”
“緋湮,竟然是緋湮。”她絕望地跌坐在地上,緋湮是夜染衣的徒弟,緋湮又是四琳琅擁有者的最後一人,所以說,他該比誰都更清楚四琳琅是什麼東西,而他們刻意流傳出假的七絕詩,將那最後一人隱藏起來,到頭來,前三人全是傻瓜,而最後那人才是幕後主使者,偕同着他那個了不起的師父一起策劃了一場長達十餘年的陰謀。
灰飛湮滅錯伊人,這句詩句中不是把一切都說明白了嗎?緋湮若想集齊四琳琅達到目的,他定是要放棄那個她的,可偏偏,那個她就是碧落。
“原來如此,俞緋湮,你果真是一丁點的情都不曾動過。”從地上爬起來,碧落失落地走回屋子。
她曾經還存有一絲的希望,但願那日緋湮同她說得全是謊話,其實他還是愛過她的,可如今,她再也不敢有這樣的奢望了。
緋湮一早就知道自己是那最後一個四琳琅的擁有者,他也一早就知道要得四琳琅必須“錯伊人”,他甚至連“灰飛湮滅”都不怕了,又怎會對她動情從而導致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完全不可能。
錯的人不是俞緋湮,錯的人是梵碧落,是她沒有弄清狀況,自作多情、自以爲是,到頭來被傷得體無完膚也是自作自受。
緋湮,也許我們二人的緣到此便盡了。如是想着,她再度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向着宮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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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外面早因四琳琅而鬧得沸沸揚揚,早些時候,毓砂曾使人放出消息,道俞緋湮手中擁有四琳琅之二,分別是“雪落如花薔薇騰”之“薔薇扣”和“冷玉細琢謂疏蘅”之“疏蘅玉”,從此將緋湮推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緋湮作爲四琳琅擁有者之最後一人,他自然很清楚其實疏蘅是假琳琅,可是天下人不知,所以那一日,當他被圍攻時他故意丟下疏蘅,隨後趁亂逃走,那以後他便一直住在一家客棧裡,那家客棧地處很偏僻,他本以爲不會有人找到,然而這一日,卻有一人找上了他,那人自稱黃命,緋湮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還打趣道:“黃命黃命,聽上去像皇命似的,我還以爲是皇上有什麼吩咐了呢!”
可當他真的見到那位黃命公子後,便再也沒有打趣的心思了。這是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長得不差,他一身青衫站在緋湮面前,顯得格外硬朗俊逸,此人別人不認得,他俞緋湮還能不認得嗎?這位黃命公子分明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大內侍衛皇甫銘。
此時緋湮和皇甫銘二人相對坐在桌邊,緋湮略帶埋怨地問道:“你來找我也就算了,作何要用黃命這種沒品位的假名呀?”
皇甫銘聞之豪爽地笑起來,“因爲我這次來是帶了皇命過來,所以起個這樣的名字,好讓你心裡早有準備。”
“嘿,皇上還真是有吩咐呀?”他想起之前在心裡偷偷打趣過“黃命”那名兒,如今頓覺汗顏。
皇甫銘說道:“可不是,不然你以爲我沒事不在宮裡頭呆着,跑這種偏僻的地方來做什麼?”
緋湮哈哈一笑,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就是啊!我之前還以爲本公子長時間沒回去,皇甫大人想我了呢!”
皇甫銘狠狠瞪了緋湮一眼,“美的你。”隨後他突然收起笑容,眉目微斂露出一絲認真的神態,“皇上要見你,召你即刻回宮。”
緋湮也收回玩世不恭的姿態,淡然地應了一句,“我知道了。”隨後緋湮便結了這些日子以來住客棧的費用,跟着皇甫銘坐上了他的馬車。
途中,緋湮問皇甫銘,“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可沒發生什麼大事吧?”
他只是隨口一問,不料皇甫銘卻答,“怎麼沒有?前些日子皇上偷跑出宮可把宮裡上下給急壞了,這國怎可一日無君,幸好有你爹和三公頂着,不然早出亂子了。”
緋湮眨巴了兩下眼睛,略顯不解地問道:“皇上私自出宮?這是怎麼回事?他出宮做什麼呀?”
皇甫銘無奈地搖搖頭,“皇上啊,也是個多情人。”他一陣感慨,深深地呵出一口氣,繼而又道:“皇上一直派了探子在外打聽夜妃娘娘的下落,半個月前,探子回報說在萱都發現了夜妃娘娘的行蹤,所以皇上連夜出宮,就是想要見見夜妃娘娘。”
緋湮喟然長嘆道:“皇上對夜妃真是用情至深,他在萱都到底見到夜妃了嗎?”
皇甫銘繼續搖頭,嘆道:“若真見到了,這會兒皇上也不會整日酗酒了。”皇甫銘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然,“那日皇上趕到萱都便和那名探子碰了頭,可探子卻說由於被發現了行蹤,所以夜妃娘娘使計甩掉了他。皇上得知後當下一怒,揮掌劈死了那個無能的探子。”
緋湮微微一蹙眉頭,“後來呢?”
“後來,皇上在萱都停留了近十日,他四處打探夜妃娘娘的下落,可是毫無收穫,一週前他回到皇宮,回來後就整日酗酒,有幾日連早朝都沒上。”說着說着,他不禁又嘆氣,“昨日也不知是清醒還是酒醉時,皇上讓我找你回去,所以我就找到這兒來了。”
緋湮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的行蹤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被發現。
正當緋湮納悶之時,皇甫銘道:“自從梵朔門被打垮,四琳琅的事鬧得滿城皆是,皇上就料準你們二人會出事,所以暗地裡讓我派了人保護你和傾瓷。”
緋湮一聽,頓時一陣心酸,“皇上他……”一句未完的話後,他卻突然沉默了下來,停頓了很久,才終是道出三個字,“有心了。”
“皇上一直很疼俞世子和柳王爺,畢竟你們二人是皇上看着你們長大的,倒是你們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好好地在一起的嗎?怎麼突然分開行動了?”皇甫銘終究不知緋湮和傾瓷之間發生了什麼,纔不解地問道。
而緋湮又不好作答,這問題對他來說太難,所以他只能苦澀地一笑,敷衍而道:“某些方面傾瓷他比我有能力,所以就讓他去了,而我嘛!整日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也就做好自己分內事得了。”
“說的什麼話?”皇甫銘責怪道:“出來辦事自然是人多力量大,你和傾瓷如今這樣分頭行動,萬一誰遇到危險也沒個照應的人,你們年輕人就是愛胡來。”
緋湮將頭垂得很低,馬車略有顛簸讓他的心裡很是不適。如果不出意外他又怎麼願意和傾瓷分開呢?他們做了十九年的兄弟,這段友誼難道是說決裂就能斷了的嗎?可是,他別無選擇。
就好像他在選擇出賣梵朔門離開碧落時一般,他深知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要得到些什麼就必須得放棄掉一些東西,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碧落和傾瓷都是四琳琅的擁有者,而他,恰恰也是。
“皇上他有沒有召見過傾瓷?”須臾,緋湮問出這麼一句話,皇甫銘說:“暫時還沒有。”他的目光望向馬車外邊,“說來,也有好些時候沒見過柳王爺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隨之緋湮又沉默了下去,許久許久都未說一個字。皇甫銘沒有去打攪緋湮的沉思,他試圖揣測過這個少年的心思,卻終究發現沒能看透這個人。
車廂內的緋湮此刻也將目光探出了窗外,然而那些撩人的景色卻無一入眼,他仍舊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皇甫銘的話有疑點,一定有哪裡出了差錯,可是緋湮一時也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對。如果說皇上沒有召見傾瓷,那麼他能去哪裡?這些天他試圖打探過傾瓷的行蹤,畢竟美人珠還在他手上,所以他必須儘快找到他。然而出乎意料的,緋湮竟然到處都找不到傾瓷的下落,相反,他被毓砂放出的消息逼上險境,差點走上絕路。
而在這個時候皇上竟然召見他回宮面聖,雖然不知道皇上要和他說什麼,但他卻有一種預感,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既然如此,那麼他的計劃就要作一下適當的改變了。
傾瓷是聰明人,他知道緋湮要奪其手中美人珠,定會躲起來,而緋湮也很明白,要對付一個智者遠比對付一個勇者要難得多,所以,如果想從傾瓷手裡奪得美人珠,就必須使一些手段。
忽然,他轉過頭看向皇甫銘,眼裡滿是探究,對方被瞧得莫名其妙,問了一句,“怎麼了?”他搖搖頭,展顏一笑,又低下頭去。
嘴角咧開一道美麗的弧度,緋湮垂首低笑,一股詭異的味道在馬車內蔓延開來,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俞緋湮,這個可怕的少年,在那一瞬間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傾瓷,對不起了,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卷卌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