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中,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女人回過頭來,仰頭望着樹上的緋湮,冷冷地開口,“好久不見了,緋湮。”
緋湮見之笑起來,縱身一躍下了樹,落在那名女子面前,恭恭敬敬地道:“確實好久不見了。”繼而他又扯開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別來無恙,美人師父?”
這個被俞緋湮稱之爲“美人師父”的女人姓夜叫做染衣,其實她並不算特別的漂亮,但是她身上有一股脫俗的氣質,雖是三十不到的年紀,卻讓人感覺有一種超越年齡的風骨。只見她揚起了嘴角,淺淺一笑,望着緋湮的眼神中盡是寵溺,“沒有你這臭小子在我身邊惹是生非我自是樂得清閒。”
緋湮一聽,立馬噘起嘴扮作委屈,“師父也真是的,咱師徒二人難得一聚,您竟然拐着彎嫌我愛惹事兒。”
染衣聽完緋湮的一番抱怨,嘴角的笑容深了幾分,向緋湮跨了一步,她柔聲說:“行了,你莫裝可憐了,就你這性子我還能不瞭解?”她捏了捏緋湮的下巴,拇指輕觸到緋湮的薄脣,“只會油嘴滑舌誇大其詞的小貧嘴,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給毒啞了。”
緋湮聞之大駭,趕忙退後幾步,說道:“這可不成,我若是啞了,那要損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呀?使不得使不得!”
“哼!”染衣冷哼一記,嘴邊的笑容頓時斂去,“說得好像真有其事一般,俞緋湮,我怎麼聽說最近你和梵朔門的那丫頭走得挺近?不要告訴我你只是想和那姑娘玩玩。”
緋湮一怔,沉默了許久纔對上染衣的眼睛,“師父都知道了?”他復又低下頭,抿着脣似乎在掙扎些什麼,久之,再度擡起眼,輕聲地回道:“緋湮覺得,我可能是真的喜歡上碧落了。”
染衣死死地盯着緋湮看,那對眸子射殺出一道灼熱的光線,刺得緋湮渾身不自在。許久,染衣方開口道:“緋湮,你接近碧落該不會是另有企圖的吧?”
在染衣的一句問話之後,緋湮的臉色立刻轉爲慘白,他瞪着一雙不可思議的大眼問道:“師父,您究竟知道些什麼?”
染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所有關於七絕的事情,但作爲交換條件,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微微頷首,緋湮道:“師父請問。”
“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在你自己的野心慾望和梵碧落之間做一個選擇,你會怎麼選?”染衣很輕易地給出了這麼一道選擇題,可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道題目有多麼難。
緋湮的口吻在染衣逼人的目光下變得軟弱下來,他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我……我不知道。”一邊是他的野心他的霸業,而另一邊是他深愛着的女子,這兩者他一個都不想要捨棄。爲何要選擇?爲什麼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不明白。
染衣並沒有逼迫緋湮一定要給出一個答案,她只是嘆了一口氣,隨後道:“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碧落啊!”
換作平日,緋湮一定會選擇前者,因爲風流公子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捨棄了一個還可以找其他的,只是這一回不同,緋湮對碧落不似他對其他女子,第一次他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到一個女人身上,只希望能傾盡所有給她幸福,然而另一邊,他又是一個有着雄心壯志的男人,若真要他放棄一切只爲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就算他真的這麼做了也會不甘心吧?所以他猶豫了,面對這樣的問題,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師父何以要問這個問題?”緋湮問道,而染衣卻說:“沒什麼,隨口問問,接下來我就要告訴你這個關於四琳琅的故事。”
染衣的一句話立刻將話題轉移,緋湮雙目一亮,好奇地問:“四琳琅?”
染衣點點頭,淡漠開口,“是,江湖上有四塊神秘的石頭,我們稱之爲‘四琳琅’,集齊這四塊石頭便能打開神秘之門,門內是神秘的寶貝,而那寶貝也就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
緋湮的眼睛霍然大睜,驚呼出聲,“是她?!”
染衣卻不像緋湮那般反應強烈,她只是淡淡地答道:“對,那扇門後有她留給你最後的禮物。”
緋湮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平靜了心波後問道:“這事到底是真是假?倘若江湖上真有四琳琅的存在,爲何我從未聽說過?”他的問題一針見血,目光犀利逼人,若是換作別人,早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可染衣卻依然鎮定。
“這件事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當初最早發現四琳琅的人是我的表哥,當時他發現四琳琅有神奇的作用後就要我保守這個秘密,因爲任何寶貝一旦現身江湖,就勢必會掀起腥風血雨,表哥心慈,不願意見到那樣的場面,所以就打算瞞過天下人,讓這成爲永遠的秘密。”
緋湮靜靜地聽着,聽完後嘴角一勾,略顯邪氣地道:“既然如此,那麼美人師父爲何要告訴緋湮呢?”
染衣笑了一笑,“因爲這是你的命,你逃不掉的。”她呵出一口氣,“假使你能集齊四琳琅,到時候我就帶你去那扇門前。”
“我的命?”緋湮問道,其實他早就有所察覺,他的這位美人師父很不一般,她似乎知道很多她本不該知道的事情,比如他俞緋湮的身世,比如宮廷裡的瑣事,還比如江湖上的秘密,可是他終究沒有問,他不在乎她到底是誰,他只在乎她能給他帶來怎樣的結果。
“那首七絕你應該早就看過,所以裡面的問題你應該也一早就發現了吧?”染衣凝望着緋湮的瞳仁,那雙眼睛裡是月的光色。
緋湮笑道:“原來師父說得是這個呀!”他雙手交叉環於胸前,“美人師父,七絕中的秘密就是四琳琅對不對?”
染衣挑了挑眉,讚道:“你真是很聰明啊!不錯,那首七絕詩就是一個線索,告訴我們四琳琅分別在哪裡,詩中每一句代表一個人,同時也代表着他們手中的那塊琳琅石。”
緋湮手託下頜,笑得異常嫵媚,“果然不出我所料。”繼而他的笑容中充斥了一股殺氣,“我一定會集齊四琳琅的。”
染衣的臉上透着一絲憂色,“假如有人同你爭,你怎麼辦?”
然而緋湮的口吻卻殘忍無比,“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的,四琳琅我非要不可。”
看着緋湮如此堅定的意志,染衣嘆了一口氣,“看來,在你心裡她可比梵碧落重要多了。”見緋湮一愣,染衣又問:“倘若是皇上要四琳琅,你當如何做?”
緋湮搖了搖頭,“我不會給他,誓死不給。”
“你真是很大膽吶,不過也無事,只要四琳琅的事不傳出去,皇上也不會同你爭。”染衣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緋湮,你要切記,此事萬萬不可泄露出去,若是天下得知此事,到時就不僅僅是要得四琳琅困難的問題,就連你也會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緋湮鄭重地頷首,“緋湮明白。”
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傾瓷正注視着那交談着的二人的一舉一動,待他們說完話紛紛散去,他方從樹上躍下,望了一眼緋湮離去的背影,他的眉頭不禁深鎖。
緋湮雖說是他最好的兄弟,可是他卻一點都不瞭解這個人。正好像這一次,他躲在樹上隱約聽到一些那二人的談話,聽到的內容雖是斷斷續續的,但憑他的腦子不難猜測出談話的具體內容。緋湮稱那女人爲師父,他要得到四琳琅,哪怕得罪皇上也非要得到,但是,他要四琳琅做什麼?打開那扇門嗎?可是他始終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可以讓俞緋湮這樣的人不顧一切?
另外,那個女人曾說了一句話,傾瓷聽得很清晰,她對緋湮說:“看來,在你心裡她可比梵碧落重要多了。”那個她是誰,傾瓷搜遍了自己全部的記憶,卻沒有任何印象。
但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上緋湮是下足了血本,他已是滿心慾望野心十足,不得四琳琅誓不罷休,這個時候他切不可前去阻止他,不然定會被緋湮當作背叛者一併除去,所以,要想知道緋湮真正的目的和他師父口中的那個她是誰,只得暗中調查了。
如是想着,傾瓷便打算離去,卻不料此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柳公子,且慢。”
傾瓷回過頭去,見一人從一棵樹後而出,正是青龍客棧的老闆、毓翎宮的信使褚越。傾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問道:“不知褚老闆此次前來又有何貴幹呢?”
他的態度並不友善,而褚越卻不以爲意,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前來自是要請柳公子去毓翎宮與我們宮主一聚咯!”
傾瓷淡淡地望着褚越,“褚老闆,您是貴人多忘事嗎?我記得我很清楚地表示過我不可能去毓翎宮見你們宮主。”
褚越並沒有威逼傾瓷,他只是放了一個魚餌下去,“柳公子先別這麼着急就拒絕了嘛!方纔俞緋湮和夜染衣的對話你應該也聽到些許了吧?你難道就不好奇俞緋湮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你不好奇夜染衣爲何會知道那麼多?不好奇他們口中的四琳琅是哪四塊琳琅?”
傾瓷一怔,試探地問了一句,“你知道?”
褚越搖搖頭,“不,我不知道,可是宮主知道。”他向傾瓷走近一步,“你心中明明有那麼多的疑惑,爲何不去毓翎宮和宮主好好聊聊,尋出個所以然來呢?”
傾瓷垂首掙扎了一番,繼而猛然擡眼,對上褚越的雙瞳,他說:“好,我就隨你一去。”
褚越聞之欣喜萬分,讓出一條道對着傾瓷展開一臂,“柳公子,請!”
傾瓷走在前面,褚越在他身側略後的地方相隨,他們去得有些匆忙,所以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個本該早已離去的人,他不知什麼時候又折了回來,悄悄地跟在二人身後與他們一同朝着毓翎宮的方向而去。
(卷卅完)
[2009-2-12 14:41:43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