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把黎璇扔到了地上,黎璇的後腦被撞得不輕,艾淺能從那“砰”的一聲中推斷出,眼前這隻貓咪心情不好。羽天一,羽無雙,艾淺摸着下巴想了又想,這兩人一定認識。
艾淺之前從喜歡養貓的黎璇嘴裡聽說過貓咪的一些小習慣,現在看到他身後的尾巴有氣無力地耷拉着,大概猜出他內心的不安和警戒。
他取下了一直架在鼻樑上的半框眼睛,半個笑臉也不露:“那是誰?我叫小黑。”羽天一動作一滯,仔細地觀察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從中找出一絲一毫的謊意。
艾淺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下這個名字,羽天一突然看了她一眼,艾淺捕捉到他眼神中有幾分惶然,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她還是以示安慰的報之以笑容,沒想到羽天一的神色更加異樣了,他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強硬地擋住了艾淺,不讓小黑看見身後人的任何相貌。
“既然不是,便將何昊澤的肉身交出。”羽天一的語速略快,完全沒有懷疑小黑說自己“不是”的話,更有些刻意逃避的感覺。
小黑五指分開,攏了攏頭髮,滿不在乎:“隨便你,我也該走了。”
艾淺覺得以羽天一這種說不下三句話就要和人打起來的脾氣,還是自己出馬比較靠譜。她身量嬌小,輕輕一繞就從羽天一的身後走了出來,小黑見到她並沒有多大反應,他用何昊澤的身體四年來都是這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活像別人欠了他錢一樣。
艾淺笑嘻嘻地打招呼:“小黑先生,您強行剝離活人的魂魄,自己佔用他的身體,還導致無辜的女孩子自殺身亡,這可是不人道啊,想一走了之嗎?”
小黑側着頭,目光陰冷地打量她:“我有話直說,現在的何昊澤已經不喜歡她了,那個蠢貨的死是她自找的,爲了區區一個男人就尋死覓活,只有人類會做出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四年來我沒殺過人,何昊澤那廢物的魂魄也好端端地關在奶茶店,你憑什麼處罰我。”
艾淺大囧,都說貓咪是傲嬌小公主,果不其然,這逆天的思維邏輯也是沒誰了。
她無奈地笑:“使用禁術害人就是違反了邪靈界的規矩,對不起啊,我也是按規矩行事,你還是跟我走一趟吧。”
羽天一擺出了應戰的姿態,偏了偏身子,牢牢護住艾淺,小黑定定地看了他們十幾秒,突然冷笑:“果然,一千年過去了,三界還是那個死樣子。”
羽天一不冷不熱地回答:“衆生如何,與你無關。”
“她就不會像你們這羣廢物一樣,”小黑的陰鬱在提到那個人時竟散開了一些,“我只是借一具身體用幾年,方便找一個人,又不是不還給他。”
“你想找誰?非要用這種不人道的方法嗎?”艾淺脣角下彎,略有氣惱,小黑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反正不是你,看看你的嘴臉,嘖嘖嘖,真是噁心的不行,她可從不會像你那樣懦弱又虛僞。”
艾淺經常被罵,早就習慣了別人見她就懟的這種操作,羽天一倒是比她反應大得多:“你不配!”不配什麼?艾淺頭暈眼花,聽不懂這兩個小祖宗在打什麼啞謎。
眼見思維被越帶越偏,艾淺忙心道不好,擺了擺手:“打住!你們跑題了!”
她搶先一步移到了小黑麪前,語氣客氣也不失強硬地說:“對不起,你不能走。”
小黑不悅地皺眉,伸出手想推她一把,他的手還沒碰到艾淺的肩膀,就被一陣大力衝擊到了十幾米開外的空地,小黑身上一瞬間爆發出的氣息讓艾淺瞠然,羽天一輕聲附耳問她:“主人無恙?”
艾淺抿了抿脣:“我沒事。”
她手中攥着攝魂鈴,舉起放在面前:“小黑先生,你不是鬼,對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鬼了?”小黑不屑地冷笑。
艾淺的手腕微微一動,攝魂鈴便發出清脆的鈴音,這鈴音在平常人聽來再正常不過,但在戾氣深重的鬼和妖聽來則是最致命的殺傷性樂音。就在攝魂鈴發出一聲聲響的同時,艾淺突然發現,在附近不知是哪裡的地方,有人和她搖出了同樣的鈴音!
攝魂鈴的鈴音和不知何處的鈴音重疊在一起,攝魂鈴的攝魂作用被抵消,小黑理應不會有任何反應纔對,可是他卻露出了比剛纔更加畏懼且警惕的神色,眼瞳也徹徹底底都變成了細長的貓眼,綠油油的光澤在黑夜中看起來相當詭異,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得一根根豎了起來。
羽天一也顧不得什麼冒不冒犯了,攬了艾淺的腰身立即縱身躍到了遠處,同時在她耳旁提醒:“主人,此事有蹊蹺,小心爲上。”
艾淺感覺到他的手指透過衣料的溫熱,小聲地“嗯”了一聲:“謝謝你,我感覺到了。”
小黑不是鬼,而是妖。剛纔他煩悶之下想觸碰艾淺,羽天一惱怒中一擊把他擊飛,靈在收到危險信號後下意識爆發的氣息是最真實的反應,那是妖族的氣息。
爲了鞏固勢力,戰後元氣大傷的妖界和鬼界合併成爲邪靈界,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妖族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蹤,判官分派邪靈界九百多區的鬼使也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艾淺有些鬱悶,雙手輕輕搭在羽天一攬住她腰身的手臂上,羽天一眼睫微顫,手指也微不可查地蜷曲起來,忍不住想低頭埋在她發間輕嗅,卻又硬生生地壓抑住衝動,啞聲道:“有人引您發現真正的何公子。”
艾淺沒發現他聲音的不對勁,而是喃喃自語:“要不是黎璇告訴我,鬧市區的奶茶店附近有便宜房出租,我也不會去奶茶店,更不會發現被囚禁的何昊澤。黎璇接我的電話前……有一長段空白!”
她恍然大悟:“我懂了,有人控制了黎璇,通過她來讓我順藤摸瓜找出小黑,事成後把黎璇滅口。小黑說他四年來沒害過人,他的妖力不算強,所以殺了老闆娘和故意設下能讓我進入的阿修羅境的另有其人!”
羽天一誠懇地誇讚:“主人英明。”他的語氣是滿滿的虔誠和敬意。
艾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頭頂的呆毛搖來晃去。她一向被冠以“墊底王”、“蠢貨”和“笨蛋”的頭銜,從來沒有被人誇過聰明,現在被一隻又乖又帥的寵物誇得那麼真誠,極大的滿足了她的小小虛榮心。
她心裡暗爽:“賺翻了。”
小黑已經逃出了何昊澤的肉身,一隻小小的黑貓在黑夜中猶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從人眼前一閃即過,艾淺還沒看清是什麼情況,小黑就被抓住了後頸,提在了半空。
羽天一放開了艾淺,臂彎的拂塵被微風吹亂了分毫,他也不在意,而是用清冷的聲色問:“閣下何意?”
艾淺站在他身後,被人遮住了所有的視線,又是好一通鬱悶,恨自己長得太矮。何昊澤雖然高,但她好歹能到人肩膀;可是在羽天一面前,她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嬌小的有些過分,嬰兒肥的圓臉一看就沒什麼殺傷力,以往在出任務的時候總有鬼認爲她是來搞笑的,她只有亮出攝魂鈴纔會被相信是鬼使。
艾淺看不見來人,來人卻能看到她。
“邪靈界4區鬼使,”來人瀟瀟而立,聲音極有磁性,“可否讓鄙人一觀。”
艾淺還沒什麼反應,羽天一的全身倒是散發出了危險的氣場,他冷聲回答:“她並非觀賞之物,閣下最好注意措辭。”
果然,說不到三句又得打起來。
艾淺無奈地扶額,認命地走了出來,踮着腳輕輕敲了一下羽天一的額頭,後者一愣,但聽艾淺恨鐵不成鋼地說:“好好說話不行嗎,非得給我惹麻煩。”
羽天一有幾分委屈,理智又不容許自己反抗艾淺,只能訥訥:“是,主人,天一知錯。”
“哈哈哈哈哈哈,”來人捧腹大笑,艾淺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斗篷遮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來長什麼樣。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淪落成小鬼的寵物,”他說到這裡時突然停頓了一下,艾淺沒有擡頭,當然沒有發現此刻的羽天一眼神相當可怖,“嘖嘖嘖,一大奇事一大奇事啊。”
艾淺聽到有人嘲笑羽天一,下意識地就懟了回去:“我的人我還沒嫌棄,你嘲諷個什麼勁。”後知後覺這話說得不太妥當,來人見好就收:“先跟鬼使小姐道個謝,幫我抓到了這隻調皮搗蛋的傢伙。”
小黑被他拎着後頸,四隻貓爪憤怒地抓來抓去,可惜沒有一次抓到人。斗篷男把小黑塞回了乾坤袖裡,轉身只一瞬間就融入了黑暗,找不到他的身影。
到手的業績又飛了。
艾淺垂下了眼瞼,鬱鬱不樂地回頭,一邊納悶羽天一怎麼好久都沒動靜,他應該幫自己攔住斗篷客纔對,一邊擡頭一看,被嚇了一跳。
羽天一正凝視着艾淺,神色充滿了壓抑的興奮和受寵若驚,那眼神專注而深沉得像是一汪碧潭,讓人險些溺死在其中。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艾淺,艾淺被他逼得步步後退,在退無可退時才伸出雙臂抵住了他的胸膛,苦着臉問:“你想幹嘛?”直覺告訴艾淺,一定沒好事。
羽天一才輕聲問:“主人,你說……我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