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爭紛

人類對神仙的印象還停留在上古時期, 他們翻雲覆雨,有雷霆萬鈞之能。滅世大戰將人類的血脈幾乎消磨殆盡,僅存的幾支遺脈隨着歲月的推移, 後人也逐漸將老祖宗所經歷的歷史遺忘。久而久之, 神仙妖魔鬼怪這一類詞語只能見於教科書和神話傳說之中。

一班飛機從高空飛過, 客艙上一個小女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朝飛機外看了一眼, 當即張大了小嘴,扯了扯身邊坐着的爸爸的衣袖:“爸爸……真的有神仙!”

父親不耐煩地駁斥:“你是不是做白日……”夢字還沒出口,男人已經雙目渙散, 似乎是被嚇傻了——機身外轉瞬即逝的幾百條亮光清晰可見,數百把形態各異的劍上是仙袂飄飄的男男女女, 皆負手而行, 他們來時的方向是幾座大開的山, 山因仙而靈,玄仙受到了東皇鐘的召喚, 全部應戰,失去了靈力的山也沒那麼仙霧繚繞了。

天上有仙,地上百鬼肆意,儘管沒有交戰,但已初現端倪, 各種新式火|器蠢蠢欲動, 人類被疏散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鬼使還在趕來的路上, 艾淺看着天地一片混亂, 不由得嘆了口氣。

百鬼剛剛還在被日光曬得要死不活,轉瞬之間日光卻消失不見, 人鬼都情不自禁地擡頭,被一對巨大的羽翼震的說不出話來。

蒼茫的天際之上,鳳翼翽翽其羽,純白的羽毛飄灑在空中,煞是好看。大地上不再鬼哭狼嚎,但羽天一卻神色緊張地御劍趕到艾淺面前,焦急道:“主人,你現在的法力萬不存一,這樣會耗費大量的體力,不消多時便會力盡枯竭的!”

神鳳發出一聲清亮的鳳鳴,聲紋在無盡的天地之間無遮擋地傳播,極快地引來了成百上千的鳥兒,羽天一眉間的心魔印又有蠢蠢欲動的趨勢,他雙目漲紅:“你不用替我贖罪!冥王被封印是她早就預料到的結果,是她想要的!”

艾淺化爲人形,站穩了身子才輕輕低笑:“我不是爲你呀,又要打起來了,我當然要做點什麼啦。”

嶽昭在東皇鐘下躲着死活不肯出來,衆多玄仙羣情激憤:“你們邪靈界欺人太甚!”

看來他們根本不知道嶽昭的目的是要放出冥王,傻傻地被矇在鼓裡,以爲仙主是被邪靈界逼迫,纔不得不用東皇鍾發出求救信號。哪怕現在告訴他們,他們也是不信的,畢竟邪靈界保護結界,玄仙蓄意破壞這種事說起來誰都不信。

嶽昭故意激怒羽天一,做出自己是被動一方的姿態,正大光明地引出避世不出的玄仙,讓不知情者攪亂局勢,黑白顛倒,再利用羽天一的把柄意圖讓艾淺知道當年的真相,想讓她因愧疚而自暴自棄。畢竟他如果蓄意放出冥王,不除掉艾淺的話,冥王會再一次處於不利的境地。

所有人對羽涅的印象就是聖母,會爲了天下蒼生和大愛而奉獻自我的蠢貨。艾淺只能哀嘆不語,她什麼時候也不是個純粹的善人,知道了自己做的事直接成全了冥王還差點親手毀了天下,她也沒太大反應,就算羽天一作妖,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大的觸動。

本來就是這樣,現如今的天下好好地沒事,冥王也依她所願不再見到世人,羽天一爲了護住她而……

不對,艾淺神色一凜,羽天一的靈力不夠護住她的殘魂,他是怎麼做到的?想起失蹤的妖族,她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真的是這樣,難怪羽天一會害怕讓艾淺知道。

“我主冥王不過沉睡了千年,爾等乳臭未乾的小仙就敢對邪靈界不敬,”崔珏坐在青焰鬼車內,聲音洪亮,“顛倒黑白,何其荒唐!妖鬼與玄仙維繫多年的和平,是被你們玄仙所率先打破的。”

嶽昭信口雌黃:“邪靈界自家內鬥不止,妖鬼廝殺,還有何顏面說我們?”

崔珏一下子就看到了羽天一,當即瞳孔放大,喃喃道:“東皇?”

當年東皇與冥王商議要事,他在外面不留意聽到了一切,冥王被封印後,東皇和他商議聯合妖鬼二界成邪靈界壯大聲勢,再以全部妖族爲祭,護住羽涅的殘魂。羽涅的殘魂一旦留下,原本用來塗抹結界的靈力也會被分走許多,想要解封冥王則會簡單不少。崔珏以爲他自己要殺自己妖界的靈,跟鬼界無關,便欣然同意了這個要求。

艾淺站在羽天一身前,對着嶽昭輕聲說:“這個結果是冥王自己選擇的,你執意要救她出來,不怕她恨你嗎?”

嶽昭身形一顫,死口不承認:“荒謬!本座堂堂仙主,怎麼會和你們這些妖魔扯上關係?上神,您墮落了。”

艾淺簡直想一口老血噴死他,他也有臉說艾淺墮落。

“咪咪,別跑啊!姐姐沒有在害你啊!”艾淺聽到熟悉的女聲,愕然地回頭看去,正見一隻黑貓不要命地撒丫子狂奔,黎璇在貓的身後追趕,“現在外面亂的很,咪咪你別亂跑,危險啊!”

無雙和黎璇?!

黑貓終於忍無可忍地變成了人形,一邊跑一邊嘶吼:“羽涅,這瘋婆子要把我閹了!救我!”

原本緊張兮兮的氣氛被他一下子打破了,艾淺無言以對,羽天一隨意揮了衣袖,把瘋狂的無雙拍飛到黎璇腳邊。黎璇愣愣地看着這隻人形貓,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嶽昭卻哈哈大笑:“來的正好!”

黎璇聽到聲音下意識地擡頭望,有些記憶隱隱地想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你是那個穿黑斗篷的怪人,把我弄暈,還把我推下樓的那個!”

黎璇的話一下子點醒了何昊澤,他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嶽昭是斗篷客的身份,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是殺害了自己女友的兇手,一邊是自幼善待自己的叔叔。

羽天一皮笑肉不笑:“抓他們做人質毫無意義,你贏不了的。”

“老東西,你已經霸佔了仙妖兩界幾千年,做過什麼實事?”嶽昭咬牙切齒,“利用完仙界又讓妖界全族皆滅,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艾淺覺得儘管嶽昭腦子有點問題,但他說的這句話是沒錯,就撓了撓頭,沒打算幫羽天一辯解,只是唉聲嘆氣:“仙主,你又何必呢?只要我們想,你根本沒有辦法活着從這裡走出去。”

不明實情的玄仙不忿:“羽涅,你仗着自己靈力強,只知道隨性而爲,千年前的滅世大戰你又做了些什麼!還不是看着大家自相殘殺什麼也不做,現在知道口口聲聲地宣揚所謂的正義,之前呢?你幹什麼去了?邪靈界率先挑起戰火,你不幫助我等正道,反而自甘墮落淪爲鬼使,有何顏面稱神祇?”

此起彼伏的叫嚷聲刺痛了羽天一的耳膜。

千年前她分明是用血肉之軀救了這些愚昧者,被救的人竟然反過來罵她自甘墮落,那她的犧牲又算什麼?

憤怒和不甘猶如劇毒的藤蔓自心中滋生,極快地纏繞住了他的良知,當艾淺反應過來他的變化時已經晚了,心魔印一片血紅,靈脩劍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從手中奪了去,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羣叫嚷着的玄仙腳下仙劍被斬斷成了幾節,他們驚慌失措地從半空中跌落下去。

這羣玄仙都是人類修真後飛昇的,本質上是人類的體格,能夠支撐他們靈力的便是那些法器和仙劍。如今命|根子被斬斷,他們自然而然地意圖羣起而攻之。

東皇玩味地笑,艾淺剛想說什麼,就被他用食指輕輕堵住了脣,“我來。”

艾淺不由得想起了何昊澤的話:“我是個男人,他殺了我的女人,就算自己再怎麼弱小,哪怕拼上命不要,也一定要親手爲愛人做些什麼。你不會明白男人的想法。”

羽天一,她自以爲這傢伙是個乖巧聽話的小白兔,誰知他竟和冥王聯手發動滅世之戰,既除去了冥王,還試探了自己的心意,最終給了她死亡重生的資格,吸|幹妖族的靈力來保護她的殘魂不滅。

這麼重的殺孽,這麼狠的心腸,卻又爲了她而不顧一切至此。他究竟是可恨還是可愛,艾淺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心中無比複雜。

不能讓他再殺了。

只不過一轉眼的功夫,玄仙已倒了一大片,但東皇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的靈力本就所剩無力,又因末法時代而大肆削弱,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可艾淺哪怕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也不敢上去幫忙,天知道那個小心眼的傢伙會不會被傷害到自尊心。

羽涅的靈力也所剩無幾了……就算真的硬碰硬,那麼多玄仙還有個東皇鍾,真的不一定打得過的。

艾淺心頭一緊——有把仙劍對準了他的胸膛,只差一點就要穿胸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