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第一道門,叫做“第一龍門”,取的是鯉魚躍龍門的典故,門樓上,左右兩邊“明經取士,爲國求賢”的八個靛藍色大字好像是剛剛重新粉刷過,“天開文運”的牌匾也熠熠生輝,兩座威武石獅分立左右胸口都綁上了綢緞大紅花。
中門大開,繞過影牆,一排排的號舍就呈現在眼前,看起來就像是某種抽象派的“新農村樣板間”似的,造型完全一致,青瓦白牆的小房子一排排一串串綿延向遠方,這裡足有一萬多個號舍,足以把密集恐懼症患者嚇出尿來。
別人怎麼想的子柏風不知道,反正子柏風第一次來的時候,恨不得把設計師揍出翔來。
好在子柏風沒有密集恐懼症,這纔不至於真個當衆出醜,不過當初參加鄉試的時候,還真看到有人進來就暈倒了。
眼前就是明經樓,明經樓下的大門,俗稱第二龍門,又叫內龍門,上次子柏風就到此爲止了,直接由此處進了號舍,在裡面呆了好幾天。
而此次,衆人卻是熙熙攘攘地向前走,穿過了明經樓,對面還有一樓,就是明遠樓了,明遠樓是當初監考官員歇息的地方,而此次也是最大的分流點。
顓而國的制度是六部制,六部合一,纔是半個宰相的職權,在六部之上,還有幾位職權有些模糊,卻是權力通天的監國大臣。而西京隸屬於順天州,以順應天意爲名,西京的行政機構就叫做順天府,順天府下還下設六司,鄉試則是由監禮司主管,監禮司由禮部和順天府雙重領導。
因爲順天府的地位特殊,故而順天府很大程度上承載着許多本應該隸屬於中央的職權。
而到了明遠樓,大多人都在明遠樓外停了下來——明遠樓雖大,卻也容不下許多的舉人。
這些書生們在門外排排站,按照自己的排名,依次進入,依次出來。
西京鄉試取千人爲舉人,除了頭十名之外,還有九百九十人,明經樓裡面就懸掛了九百九十個牌子,牌子正面只有牌號,背面有一部分則寫着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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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一種高檔的抓鬮,不過在這裡有個文雅的說法,叫做“取職”,而那木牌,就叫做職牌。
明遠樓這邊,每次進入一人,每人只能抓取一次,監禮司的上官就在此就坐,兩個手持利刃的士兵就在旁邊虎視眈眈,若是誰膽敢多抓一次,或者抓到之後不願意接受,想要重新抓,就一刀劈過去。
抓取之後,寫上自己的名字,投入旁邊箱中,就算是已經完成了此次鄉試的最後一步,有了一個實職或者虛職。到此時,還有兩個選擇,是立刻赴任,還是等來年二月之後赴任。
來年二月就是會試了,若是打算全心複習,就回家讀書;若是打算就此爲官,就立馬上任,當然還有人猶豫不決,難以決定。
因爲是按照名次進入,相對來說,也算是公平,名次好了,總有更多的機會。
這種形式,歷來被人詬病,卻依然被保留了下來,總是有其好處。
而前十名卻是比後面的人幸福多了,雖然他們也有十塊牌子,但是牌子的下方,卻都是有官職的,不會像後面的人有抓空了的現象。
而這十個官職到底是什麼,子柏風也已經瞭然於胸。
早上落千山給他的那張紙條,就是這十塊牌子後面所對應的官職,想來其他人也大多都已經知道了後面的官職是什麼。
明遠樓的後面叫做聚奎樓,算是他們十個人專用的抓鬮的桶子。
子柏風在聚奎樓前站定,回頭一拱手,道:“諸位兄臺,在下先進去了。”
第四名的齊寒山、第六名的邢曲浪、第七名的遲煙紫、第十名的遲煙白,這四個人對子柏風都已經頗爲熟悉了,此時都對他拱手祝福,看他們神色輕鬆,顯然並不怎麼把這次抓取的牌位擔心,想來他們來參加西京鄉試,是證明自己的成分居多,至於什麼官職,他們大多有自己的背景,還不太放在眼裡,即便是抓到不太喜歡的官職,想要調整也極爲容易。
另外幾個人,也有兩人笑着拱手,卻有三人,神色凝重,只是扯了扯臉皮,艱難地笑了笑,顯然壓力很大,顯然這些人的勢力便是次一級,或者家族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又或者在家族裡並不受重視,難以再幫他們調整職位了。
如此一來,一個好的自然非常重要。
“子兄!子兄!”遲煙白扯住了子柏風,壓低聲音對他道:“三七九。”
子柏風反手拍了拍他的手,笑着點點頭,轉身走了進去。
心中卻是頗爲欣慰,遲煙白確實是把他當做了朋友。
三七九三個號牌,確實是此次最具有油水的三個官職,也是最有發展前途的三個官職。
十個官職中,照例有三個是虛職,等於領俸祿不幹事的那種,其實對大家族子弟來說,這三個職位確實是最適合的,因爲可以身兼虛職,自己再去找個實職,虛職便像是頭銜一樣,非常光鮮。
還有三四個頗爲不好的職位,有的是辛勞,有的是繁雜,對有志於科舉的人來說,並非好差事。
還有三個,是真正的好官職,有油水,有權力,進可事必躬親,鍛鍊自身能力;退可放權下屬,自己高屋建瓴。
其實這七個實職,都對子柏風有着極大的吸引力,權柄各不同。
但是綜合來說,這三個實職,確實是有着壓倒性的優勢,讓子柏風只是略一糾結,就放棄了其他的四個。
而這三個,正是三七九。
子柏風邁步進入聚奎樓,樓內並沒有士兵監管,而是有三名身穿官服的官員在其中。
看他們身上的官服,其中一人是六品官員,另外兩人是從六品,在順天府,也算是高官了,順天府的府君,也纔是四品官員。
正如同順天府的府君和蒙城府的府君天差地遠,同樣是四品官,順天府府君這個職位和夏書傑的欽差大臣的職位也天差地遠,若是以正常而且順利的升遷步驟,夏書傑想要到順天府府君這個位置,至少還需要二十年。
看到子柏風進來,這三個人都迎了上來,完全沒有絲毫身爲上官的倨傲。
最前面的一人大概三十來歲不到四十歲,還沒等子柏風對他行禮,就已經先把兩隻手拱了起來,略微壓低了聲音,又親切又不顯唐突地問好,道:“不語公子,下官等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能在西京順天府鄉試裡拿到前十名的人,日後的發展絕對不是他們幾個身在監禮司,三年纔有一次發揮自己職權的機會的主管鄉試的官員所能媲美的。但是這並不是他對子柏風親切的原因,他自我介紹道:“下官望蘭京,不語公子稱呼我爲蘭京就好。”
子柏風一聽就明白了,這算是望氏的子弟,對自己如此恭敬,想來是知道自己和府君的關係,而他自己,大概是分支的子弟。
說完,望蘭京便走到了十個牌子面前,壓低了聲音道:“首選三七,此後九。”
子柏風哭笑不得,這禮部還真是漏的跟個篩子一般,這樣明目張膽地透露,竟然也沒人管,其他兩名官員看到了假裝沒看到,只是在旁邊笑而不語。
子柏風其實也早就知道,這三個號牌的後面到底是什麼。
三號牌,隸屬於順天府監戶司,主管土地批覆,使用監管,就像是國土資源局。
七號牌,隸屬於順天府監工司,主管碼頭建設,碼頭管理,類似於碼頭管理局。
九號牌,隸屬於順天府監工司,主管道路設施,道路修建,類似於交通運輸局。
當然,所主管的估計只是一個小小的區域,但確實是實權實職。
若論權力,三號牌最大,西京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若論油水,七號牌最大,西京的碼頭,向來是錢財滾滾來之地,往來商人哪個敢不來孝敬一番?
但是子柏風心中最中意的,卻還是九號牌。
道路……
道路,便是之前子柏風所最糾結的一點,土地可以買賣,碼頭可以買賣,但是道路,前世或許可以,但是這個世界,怕是真的買不來。
道路,正如同血脈,而子柏風的靈氣,最需要的,可不正是這樣一條血脈?
如果有一天,子柏風掌控了整個西京的道路,那就是一張致密的大網,可以把他的影響力延伸到最前方。
而以道路爲枝幹,再有選擇地購買土地,便可以把自己所有的地盤都連接起來,讓靈氣通過道路流轉,傳遞。
這個前景,若是真能實現,他的設想可是一下子通了一大步。
子柏風自己都爲自己的設想所震驚了。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瞭解瓷片的運轉機制,如果自己僅僅是掌握道路的一部分權力,結果瓷片不認呢?
但是還是要去嘗試一下,大不了再想辦法更改職權,運作起來或許比較難,但總也有機會。
如此一想,子柏風也不再猶豫,直奔九號牌而去。
便讓大爺我,當個西京最大的路霸吧!
有朝一日,整個西京的人想要出門,都要向大爺我交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