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卻並非是風平浪靜的,一個巨大的領地,從來都不缺少各種問題,但是子柏風擁有一個還算是高效的團隊,任何事情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沒有了丹木宗的那些力大無窮的外門弟子,九燕鄉的建設速度遽然降低,但他們原來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基礎,所以現在的九燕鄉已然初具規模,遠遠看去,錯落有致,鱗次櫛比的房屋從山下直接綿延到山坡之上。子柏風選擇了七軒道人當初爲自己建設的行宮,當做了自己的辦公室,它坐落在九燕鎮的最高處,站在窗前看去,人羣忙忙碌碌,進進出出,一派繁忙景象。聚沙成塔一般,一個新的房屋、新的設施就會出現在子柏風的眼前。
隨着一場大雪降下,九燕鄉也正式進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九燕鄉的各處都停工了,大家難得地圍攏在火爐前,捧着熱茶,享受一下珍貴的閒暇。
但是子柏風卻閒不下來,他整天忙着巡視自己的領地,整個九燕鎮所有的武力人員也忙碌了起來,被子柏風指派到各個地方巡邏。
繞過了丹木神樹的樹根,子柏風向外走了幾步,就打了一個寒戰。
丹木神樹和青石一前一後鎮守下燕村地界,再加上丹木神樹本身能夠從地下吸收地火,把熱量和靈氣散佈到空氣中,所以整個下燕村簡直可以用溫暖如春來形容,子柏風就擔心夏天會不會太熱。
但是外面卻不是如此,寒風刺骨,讓子柏風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真想建個室內步行街啊。”子柏風看着冷冷清清的道路,深感到了冬季就必須縮到家裡的痛苦,以及到了大冬天還要出來的更痛苦……
其實現在子柏風已經不怎麼怕冷了,他的身體被靈氣滋潤,說不上寒暑不侵,卻也不至於太敏感,只是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子柏風心裡就覺得冷了。
跟在他身後的是劉列和李帶,兩個人習慣性地不接口,任由子柏風自言自語,冬天裡,這倆人披着冰冷的戰甲,依然精神抖擻,目光四下巡視着。
有了平直的大道,子柏風央求自家老爹給自己做了一個馬車,平日裡都是縮在馬車裡,點上爐子,喝着熱茶和小酒,偶爾還要聽着小曲兒,要多紈絝就多紈絝。此時從溫暖的車廂裡跳出來,真是很不習慣。
踏雪不滿地甩了甩尾巴,他這個拉車的還沒說話呢,這傢伙倒矯情上了,真想一腳把這個傢伙踹飛。
幾個如狼一般的眼睛緊緊盯着這邊,射出赤裸裸的貪婪目光,天寒地凍,再加上九燕鄉的天地還沒有完全復甦,荒郊野嶺,難以尋找食物,在野外生存的人,都快要餓瘋了。
雖然子柏風帶了兩個私兵,也難以抵擋他們從腸胃深處蔓延出來的飢渴。
“滾出來吧!”子柏風目光掃射,現在的九燕鄉靈氣充裕,子柏風的瓷片也能夠發揮極大的功效,強盜、流民進入九燕鄉地界,便無所遁形。
對這些人,子柏風是深惡痛絕的。
燕翼鎮招收流民的告示依然在各處張貼着,只要去了,只要幹活就有飯吃,但是有些人卻寧願行惡事,卻不願意依靠勞動生存。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南方戰亂的潰兵,竟然也流竄到了蒙城來了。
潰兵其實是最麻煩的角色,他們在戰場上戰敗,怕領罪而不敢迴歸本陣,又因爲是殺人如麻的主兒,心狠手辣,戰鬥力卓絕,破壞力也驚人。一路行來,他們不知道犯下了多少罪孽,自知不可饒恕,也就破罐子破摔,罪惡到底了。
這樣的潰兵,有上十來個幾十個,就已經是很大的麻煩了。
前期落千山帶兵圍剿了一次,費了很大力氣還跑了幾個,其中有幾個人流竄到了九燕鄉來,搶了幾次子柏風的物質,還傷了人。
子柏風不得不親自出馬,藉着瓷片的力量圍剿,才把這些人斬於馬下。
而現在,這些人又來了。
什麼叫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就是了。
子柏風向前指了指,道:“前方山石後面,埋伏了五個人,你們去解決了吧。”
落千山對子柏風說過:“潰兵有兩種,一種是隱姓埋名,找個地方過平靜日子的;一種是作惡多端,我不好過你們也不能好過的。前者或許能夠放他們一馬,但是後者,見多少殺多少!”
對這些人,子柏風已經把它們和恐怖分子聯繫了起來,他們完全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寬恕,殺了就是。
劉列李帶兩個人手按長刀,快步奔了過去,山石後面的五個人嗤笑不已,兩個私兵,就想殺死他們?
而且,眼看着兩個私兵跑開了,在另外一邊山石後面藏着的三個人,卻是高興了,現在就剩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聽說這個傢伙就是九燕鄉的鄉正,身上定然有很多的銀錢,而且抓了他,去換取糧食……
三人看劉列李帶兩人跑得遠了,立刻從石頭後面衝出來,嗷嗷叫着直撲子柏風。
子柏風聳聳肩,撇撇嘴,什麼也沒說,三個人只覺得眼前一閃,似乎有一個白衣的女子飄過,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束月殺人,便是如此沒有煙火氣息,和劉列李帶那邊斷肢橫飛比起來,這三人好像是依然或者一般。
劉列李帶也搞定了自己那邊,蹲下身子翻了翻,從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了一個小隊長的印信,道:“果然是潰兵,是符陽城的。”
子柏風輕輕搖頭,我這裡已經給了你們重新做人的機會,只要你們隱姓埋名,就可以重新開始,爲何不珍惜呢?
處理了這事,子柏風也依然不得閒,還有更麻煩的事需要他去處理。
馬車前行,不多時又停了下來,坐在前方馬伕位置的劉列稟報道:“鄉正大人,又有一波流民。”
子柏風從窗口探出頭來,就看到在道路中央趴着幾個流民。
九燕鄉來了更多的流民,而這些流民卻不是從外地流浪來的,而是從蒙城其他地方來的,甚至就連蒙城裡都有人來九燕鄉。他們沿着鄉村乞討,大部分時間一無所獲,直到他們到了九燕鄉,子柏風看他們可憐,命人給了他們一些食物。
但消息傳出去之後,只是導致更多的流民涌入了九燕鄉。
看到他們,子柏風就想起了自己當初逃難的那些日子,能幫就幫,但是人數多了,總也有些吃不消。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有另外一個鄉的鄉正向府君告狀,說子柏風非法收容他的鄉民。
子柏風被府君叫去和那鄉正對質,子柏風也很是無奈,那位鄉正雖然沒有顧好自己鄉民的生活,卻是非戰之罪,天地如此枯竭,誰也不能硬生生從地裡變出莊稼來。
但此時任由鄉民出走,來年怎麼辦?大量土地無人耕種,收繳稅費的時候無人上繳,他這個鄉正要怎麼幹?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子柏風這般硬氣的。
那次之後,子柏風也只能儘量把他們勸回去,真不行就留他們住上一晚上,但總也不能讓他們常住,否則整個蒙城的人怕是都會涌過來了。
這些日子,幾乎每日都能從荒郊野嶺發現餓死、凍死的人,據落千山說,府君都已經開始節衣縮食,而他們已經調撥軍糧賑災了,兄弟們也一個個餓着肚子。還有東蒙書院,書院將要停課了,即便是先生,對這種缺糧也沒啥辦法。
子柏風聽聞之後,讓人運了許多糧食去蒙城府,府君、先生、子柏風都是自己尊敬,親近的人,總不能真的讓他們餓肚子。
而且,蒙城書院不能停,子柏風深感人才匱乏,還指望來年能夠從那裡找些人才呢。
可子柏風這裡也並不輕快,他一個鄉,其實承擔了兩個鄉的鄉民生活所需——扈才俊是個聰明人,他牢牢把自己綁在子柏風這裡,整日裡鞍前馬後,什麼都做,什麼都幹,換的就是扈寶鄉的鄉民能在這裡勞作,換取糧食的權力。
他真的是什麼髒活累活都肯幹,雖然明知道他是一個實用主義的人,真的有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把自己一腳踢開,但是子柏風確實很佩服他,眼看着他一天天瘦下去,眼眶深陷,形如骷髏,子柏風也只能勸他不要那麼拼命。
現在的子柏風,在財力上已經遠比他們扈氏強大的多了,而糧食短缺到這種程度,即便是和他們關係尚好的糧商,價格也高到了離譜的程度,來賣糧的糧商說,他們那裡糧食也不多了,實在是因爲四面八方都去求購,甚至官方的漕船都運了好多次了,整個顓而國都在饑荒,他們也無能爲力。
而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其實冬季還好,真正難捱的是來年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到時候將會有更多的人吃光存糧。
就像眼前的流民,有家歸不得,只能在路上暫棲。
九燕鄉的丹木神樹算是給這些流民的一項大福利。冬天時,四周都天寒地凍,但是丹木神樹卻是熱的,如果有樹窩、樹洞,或者哪裡有樹根拱起,下能容身,那簡直是天賜的福地。
但更多的人,都只是像這樣,趴在地上。
“鄉正大人來了,快讓路,快讓路!”有一個人半夢半醒之間,看到驢車過來,連忙踢醒了身邊的人,一個個面黃肌瘦,哈着腰讓到一邊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管看到多少次,子柏風都有些無法承受。
這天地,爲何還是如此?爲何每次擊潰了一次危機,獲得了一次發展滯後,卻依然覺得……
這世界還是充滿了絕望……
我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這世界再無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