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年擡起頭,曹福元從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喜怒哀樂的表情,楊小年的臉色平靜如水、聲音清晰:“曹市長,對於這次分工,我覺得很好,我剛來到咱們潞河市,情況還不是很瞭解,但是通過這幾天和各位同事的接觸,我覺得這份分工十分科學,還是曹市長知人善任,基本上給了我們在坐的各位一個發揮自己長處的平臺……”
楊小年的聲調不高,卻擲地有聲,十分清朗,每一句話,都說得抑揚頓挫,態度也極其誠懇。
不過,他的這番表態,卻讓薛世義和楊雲峰大失所望,分工表上的小把戲,這些副市長們一看之下誰都心裡明白,難道他楊小年就看不出來麼,既然曹福元詢問你的意見,那你就直接說出你的不滿意不就行了嗎,他還能把你怎麼樣呢。
原本該你分管的財政局都被拿走了,難道你就沒有一點火氣。
薛世義是因爲他的工作被削減了很多心裡不滿意,而楊雲峰則一直以來都不大被曹福元看中,就算他心裡有再多的不滿,原來也不敢說出來,這次還以爲楊小年會跳出來反對呢,哪知道這位年輕的常務副市長很快就讓人大失所望了。
你看他說話慢條斯理,不急不躁的,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這份分工表裡蘊含的陰謀似的,老曹徵詢他的意見,這人居然一句實話不敢說,嘴裡一連串都是拍馬屁的話,這不是明擺着是怕了老曹了麼。
原本還覺得他做事有點膽色呢,沒想到這人也是個窩囊廢,幸好自己存了再觀察觀察的心思,沒有及早表明想靠過去的想法,要不然只怕自己手裡的這點工作,也得被曹福元給砍去一大半兒。
聽了楊小年的話之後,曹福元老懷大暢,笑呵呵的開口說道:“說得好,楊市長說得好啊,這份分工表,就是一份讓大家各盡所能,各展長才的大舞臺,只要咱們大家盡心盡力,團結一致,潞河市這臺戲咱們就一定能夠唱好……”
楊小年接着笑道:“呵呵,市長,班子成員之間,就要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而作爲班長,就要正確看待每一個人的差異,揚長避短,知人善任,……同志們哪,咱們潞河市政府班子有一個知人善任的好班長,咱們大家就要團結一心,互相配合,齊心協力把潞河市的各項工作做大、做強、做好,只有這樣,咱們才能上對得起領導的信任、下對得起黎民百姓的期望啊。”
前半部分拍馬屁,後半部分唱高調,這人年齡不大,官場的套話路數卻很是老道,曹福元正在心裡得意的時候,哪知道楊小年話鋒一轉,緊接着說道:“只不過,剛纔我就已經說了,我覺得這份分工基本上給了我們在坐的各位一個發揮自己長處的平臺,但我卻有一點不能接受的地方……”
正笑眯眯聽着楊小年講話的曹福元,聽到楊小年這句話之後,猛然就擡起了頭,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屑之色從他眼睛裡一閃而過。
田志遠、丁伯善楊茂禎等人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擡起頭來,一個個看着楊小年,心裡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到底還是年輕啊,究竟還是沉不住氣,任你再怎麼混得風生水起,到底還是沒在經歷過失敗和挫則的鄉下娃子,你真以爲,剛纔曹市長實在徵求你的意見嗎,曹市長在潞河這麼多年,說出來的話什麼時候更改過。
你就是有意見最好也是憋在肚子裡面,你說出來也不頂個屁用。
曹福元卻笑呵呵的朝着楊小年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小年同志,這份分工什麼地方不合適啊,你爲什麼不能接受。”
“曹市長,各位同事……”楊小年抓起了面前的分工表,輕輕的揚了揚,這才接着說道:“曹市長,我這個人也是有什麼說什麼的直脾氣,與其說是我對這份分工不很滿意,其實說穿了我就是對您有意見,您是不是看我年輕就覺得我力量大啊,您看看你給我的這些分工,密密麻麻的一長竄兒,您說我這纔剛來沒幾天,什麼情況都還不熟悉呢,我哪裡又能力管的了這麼多的事兒啊,前幾天您生病住院,我那是硬着頭皮頂上來的,絕對算是趕鴨子上架,爲了不打擾您好好休養,我自己把自己逼那裡了,但現在您已經康復出院,可不能再拿我這年輕的生命開玩笑了,所以……我要求把我分管的這一長竄的分工給減少幾樣,曹市長,這可不是我偷懶啊,我真怕我管不過來,到時候耽誤了大事……”
“嗤……”聽到楊小年這麼沒志氣的話,丁伯善不有控制不住自己笑了出來,心說你那點工作算個屁啊,都是一些出力不討好的斜撇子事兒,你還有我管的事兒多啊,你要真不想管,再分給我幾樣我也不嫌多……
被楊小年這近乎賴皮一般的說法逗笑的不只是丁伯善一個,只不過其他人都是在肚子裡面暗笑,沒有發出聲來罷了。
曹福元也是強忍着笑意,伸出手摸了摸頭上梳得整齊的頭髮,低頭沉吟了瞬間,這才沉聲說道:“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想把那一塊兒的工作交出去,還有,你想把你的工作交給誰呢。”
一邊說着,他兩道凌厲的目光就看向了坐在最後面的張嵐,心說楊小年這不會是想爲了拉攏張嵐,要把自己的工作勻給她幾樣吧。
楊小年笑了笑說道:“我看,就把分管市政府機關的工作交給楊秘書長好了,反正他也分管辦公室,這份兒工作交到他手上正好,還有這個……安全生產、質量技術監督、統計、物價等工作,我看還是交給楊雲峰同志來管吧,我看他這個副市長比我這個常務還清閒呢,這可不大對頭。”
他沒說一句話,曹福元不由自己的就跳一下眉頭,心說楊小年這麼幹,是在拉攏楊茂禎和楊雲峰,還是一箭雙鵰,想挑起他們對我的不滿。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楊小年又接着說了一句話,把大家都說笑了:“其實也不瞞大家夥兒,你們也知道我今天中午在宴請客人,所以才來晚的,可你們知不知道我請的人是誰,呵呵,我女朋友來了,帶着她一幫子姐妹跑我這裡鬧來了,說我要是再不和她結婚,她就要跟別人跑了,我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五週歲了,已經達到了國家法定的晚婚年齡,不僅僅是女朋友,家裡的父母也一個勁兒的催呢,所以,我打算在今年把這件個人的大事兒先給辦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安家哪能定國,呵呵,這個話說的有點兒大了,但要想幹好工作,就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家庭,你們大家夥兒是說不,就當雲峰同志可憐可憐我吧,幫我把這些工作接過去,也好讓我安安心心的請幾天假回家娶媳婦……”
“哄……”楊小年的話音未落,在坐的所有人都笑了,曹福元都笑的咳嗽了好一陣子,這纔算是平靜了下來,看着楊小年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楊市長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要是再不答應,那可真的是不近人情了,行啦,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散會……”
一邊說着,曹福元第一個先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楊小年的肩膀,笑呵呵的說道:“楊市長,什麼時候結婚,可別忘了請我老頭子喝杯喜酒啊。”
楊小年連連點頭:“那是一定得,到時候誰不去我和誰急。”
可是,一回到了他自己的辦公室,在辦公桌後面坐下,曹福元就變成了一副深沉的樣子,看着緊跟在自己後面走進來的田志遠和丁伯善說道:“你們看,這個楊小年是在搞什麼。”
丁伯善搶先開口道:“他還能搞什麼啊,原來您在醫院裡面的時候,他那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現在您既然已經回來了,哪還有他搞什麼的份兒啊。”
田志遠卻搖了搖頭說道:“我總覺得不對勁兒,據傳言,這個楊小年在省城的時候可是鋒芒畢露,就連那一位……”說到這裡,田志遠的手指就往北面指了指,他這個手勢,自然指的是鄭耀民了,“就連那一位,據說也是被他排擠下來的,難道他真有這麼好的脾氣,我看哪,他這是憋着壞水呢,上回我想請他幫忙跑一趟省裡和棗園市,這傢伙可是精明得很呢……”
丁伯善狠狠地哼了一聲:“哼,就算他人很精明,可那又有什麼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要是真聰明就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有曹市長在市政府坐鎮,還輪不到他來興風作浪……”
“嗯,不過,你們也不能小瞧了這個楊小年,畢竟在這個年齡能坐在這個位置,就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今後辦什麼事情都要多長點心眼兒,隨時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要是真的老老實實在想在潞河鍍鍍金混點政績出來,只要是不過分我也不會很爲難他,可他要是胡搞八搞,想打亂潞河市六百萬人民羣衆前進的步伐,那我是堅決不會答應的。”
丁伯善就冷笑道:“就憑他,他也得有那個本事啊。”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楊小年剛剛坐下,就聽到輕輕地敲門聲,還沒有等楊小年說進來,一臉僵硬的薛世義就推開門徑自走了進來:“楊市長,你這麼做可不太好吧,你怎麼能把手裡的權力讓給楊雲峰呢,那些部門雖然說算不上很重要,可是也比您留在手裡的那幾個爛攤子要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