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方回中毒的事情,暫時對所有人隱瞞了下來。只說是林鈺他們賞燈後遇到打劫的,撕扯間受了些傷。即便如此,也免不了驚動了整個林府。林夫人抹着眼淚給林鈺擦藥,又親自查驗她的傷腿,一整天緩不過神來。蘇姨娘也跟着抹眼淚,一邊抹一邊灰心道:“咱們家的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罪。這生意還是不做了,我寧可去街上提籃叫賣,也不要兩個孩子有什麼閃失。”
林夫人關心則亂,聽到她這麼說,忍不住跟着訓斥林鈺。怪她太過大意,白養了那麼多護衛。
林鈺費了好大力氣,才安撫住兩個長輩。
回來的時候林鈺沒有把蘇方回送回織錦染色坊,而是直接送到了他姐姐居住的林府小院。
中毒的事情同樣隱瞞了蘇姐姐,蘇姐姐目盲,並不懷疑。只是心疼弟弟,流了些眼淚。
安排好蘇方回,林鈺沒有休息,持筆在燈下寫了半刻。不多時,一個信使便懷揣密信快馬離開葉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姜寶林會答應幫忙嗎?”陳管事在林鈺書房踱着步子,滿臉憂慮。林鈺判斷既然當年那毒藥仍然被使用着,就說明要麼是叛軍的後人留存,要麼是宮中的那些沒有肅清,被有心人留下了。
她覺得叛軍全滅,故而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幫倒是會幫,只不過她現在位卑言輕,估計也沒有能耐弄到這個。”林鈺淡淡道,“不過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試一試。”隨後繼續埋首查看契券賬冊。
她只在返程的馬車中睡了一會兒,回來後安置過蘇方回,便着人開庫房,把這三年內林氏的賬冊及一切文書憑證全部搬入書房。如此,在書房內已待了一整日。
“東家在查什麼?”陳管事轉了幾圈,終於又坐回椅子,問道。
“查查這三年來,咱們做了什麼事情,會讓別人截殺下毒呢。”
林鈺疑心魏書堯的事情並沒有跟陳管事提起,只是說可能有了仇家。陳管事左思右想,只覺得可能年前賺的錢比較多,招惹了同行妒忌。
而且因爲中毒的是蘇方回,他也疑心發明工藝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了。
更是把跟林氏簽了合約的賈老闆懷疑了一通,直到林鈺說賈老闆一直跟陳管事在一起,根本沒有時間籌謀這些,陳管事才作罷,沒有招呼護衛直奔賈老闆的老家相州。
既然林鈺這裡幫不上什麼忙,黃昏時分,他便由管家引着,去往蘇方回姐姐居住的院子裡探望。
蘇方回已經醒了,且坐起來,在喝粥。他的頭被厚厚的布帛纏繞,左臂上了夾板,是因爲葉城的大夫又診了一遍,說有骨裂的情況。
蘇方回的姐姐正端坐庭中,聽到有人來,放下了遮擋的布幔。此後便獨坐幔後,沒有再出聲。
這便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行事作風吧,不像自己家兩個小東家。一個行事潑辣,一個傻乎乎的樣子。
陳管事不知道蘇方回是否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便沒敢提。
他看蘇方回的粥喝完了,忙走過去,幫他又盛了一碗。蘇方回道謝後靜靜吃粥,待陳管事坐定,忽然問道:“東家在忙什麼呢?”
陳管事溫和道:“在看賬冊呢。”
蘇方回哦了一聲沒有說話。陳管事頓了頓又道:“剛纔還問起你的傷勢,故而遣我來看看。”
“正好你來了,”蘇方回一笑,勉力把手伸向几案,拿過一張寫滿小字的紙來。“這些是承接賈老闆那樁買賣,要購買的物什。勞煩陳掌櫃拿給東家籤批。”
陳管事忙上前接過。沒想到蘇方回才醒了半日,已經準備做事了。想到自己只是在東家書房閒坐一日,頓時覺得有些羞慚。
他收好紙條道:“不用過東家的手籤批,東家說了,只要是你要買的,立刻去買便是。跑來跑去籤批,反而耽誤了時間。”
蘇方回哦了一聲,一碗粥已經喝完。他擡手抽掉肩背後靠着的被褥,半躺下來。當着陳管事的面,竟然就閉上眼準備睡了。
陳管事一時訕訕,隔着布幔跟蘇方回的姐姐告辭,便直奔集市而去。眼下還沒有收市,該吩咐人購置東西了。
這樣第二日的時候,東西已經買的七七八八。林鈺攜着林輕盈去蘇家姐姐小院看望蘇方回,卻得知他已經去織錦染色坊了。
工坊內一片轟鳴之聲,數個木匠正按着蘇方回的要求,又是截又是砍的,在幾十根方木上忙活。
林鈺的腿尚有些跛,走路略有些搖晃。這會兒看蘇方回忙碌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恢復得有些慢。隔着十幾個工架,她衝蘇方回擺了擺手。對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一盞茶的功夫才從屋子裡踱出。
林輕盈被林鈺支開去細賞賈老闆那件樣衣。他們兩個在染色坊院內的小亭中坐定,林鈺看着他打了夾板的胳膊,打趣道:“這可真是不要命了。”
“東家謬讚,我可怕死得很。”蘇方回笑道。
今日天氣晴好,日光斜斜照過來。林鈺身子微斜,往溫暖處靠了些,才道:“既然怕死,還一身是傷呢,就來搗鼓織架了。”
蘇方回低頭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夾板,不屑道:“這些不算什麼。再說了,我自搗鼓我的,東家也自會去給我尋來解藥。若我真的歇了,纔是要死的更快。”
真的歇了,便沒有了利用價值。中毒的只是個小師傅,她也沒有必要費心尋找解藥。
林鈺嗤笑道:“左右你還有**天才死,我再歇兩天。”
蘇方回看定林鈺一刻,少頃卸去臉上的戲謔,溫和道:“很難吧。”
“還好,”林鈺也正色道:“我知道是誰。”
“即使知道,也很難吧。”蘇方回忽的站起來,淡淡道,“那就更沒有耽擱的必要了,請東家把織錦染色坊的用人調派權給我。”
這是要用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
他也不想自己死的時候,留下改裝一半的織錦工架吧。
“好,”林鈺點了點頭,擡手從束腰流蘇上卸下一塊木質腰牌,放在桌案上。
“除了幾個管事和掌櫃,其他的人任由你調用。”
蘇方回站起來,取過腰牌,神情怔怔片刻,又脣角含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門口,卻又高聲說道:“小瘸子再歇兩天。”語調輕鬆愉快。
小瘸子
林鈺瞥眼看到自己微跛的腿,頓時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