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的氣息一時間有些凝滯。
肅王李律定定地看着林鈺,眉心微微皺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樑王其人,先帝第二子,雖不諳兵法謀略治國從政,卻精於歌舞樂事娶妻生子,是個沉浸在富貴安樂窩裡的賢王。
也正因此,先帝和皇帝陛下都准許他不用困養在封地,便宜行事便好。
他倒是真的便宜行事,每日裡遊山玩水挑選舞姬,從不過問朝事。
這樣的人,謀逆?反叛?刺殺太子?
別說是當今陛下還有一位皇子,太子遇刺身亡也輪不到他來做皇帝。就算是二皇子也不幸死掉,如今王侯裡兵權在握有可能奪取皇權的,也是肅王。
二十萬兵馬,別說是踏平梁王的封地晉州。就是整個大弘,都要抖上一抖。
樑王又不是傻子,何必爲別人栽樹呢?
所以林鈺的話,只會被尋常人當做胡言亂語。
林鈺扯着李律的袖子沒有鬆手。
“一切說來話長。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傷了魏少爺的,是之前跟林氏有過生意往來的賈奎,人稱‘賈大瘸子’的。這個人從我認識他開始,他便是給樑王效命的。”林鈺聲音很急,卻總算條理清楚。
李律沒有掙開,任她拉着,問道:“所以呢?”
一個給自己效命的人傷了人,不能便把主子判個謀逆。那樣也太無憑據了。
林鈺鬆開了李律的衣袖,穩了穩心神道:“之前汴州時候,你不是也發現,司馬倫並不是單獨作案的。他是受人指使。等回了京城,我們的人接近了司馬伕人,據此更進一步,探出慕先生。這次慕先生拿着的圖,便是司馬倫的幕後主子最在意的東西。而慕先生在牢中慘死,獄卒裡有個叫潘大的脫不了干係。魏少爺親眼見到,潘大把那圖給了賈奎,而賈奎,是給樑王做事的。”
一口氣說完這話,林鈺的臉都紅了。
魏青崖在牀上看着室內的兩人,也確認道:“林小姐說的,正是魏某知道的。”
李律神情莫測,忽的看向魏青崖道:“據我所知,你是爲太子做事的。”
林鈺和魏青崖均是神情一驚。
魏青崖爲太子做事這件事,除了當事兩人,也只有林鈺知道。卻不知道李律是怎麼得了消息。
爲太子做事,凡事便有偏袒。
李律只是靜靜看着他們,直到魏青崖回視過來嘆了口氣,拱了拱手道:“在下力微,不曾辦好什麼事,讓肅王殿下見笑了。”
李律只是靜靜一笑,又看向林鈺,“難道你要告訴我,一年來你的籌謀算計,都是爲了救國救民嗎?”
林鈺怔了怔,沒有做聲。
李律一揮衣袖,往殿外而去。人在門前,停下來道:“司馬倫的事情,我的確有所懷疑。朝中也的確有人,在私通外敵。不過不會是我們李家的人。”
他說完又停了一下,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林鈺站在殿內怔了片刻,忽的疾步跑到門前,看向已經在院子中跟侍衛匯合在一起的肅王,忽的道:“李家有什麼了不起!李家就各個都是好人嗎?”
莫非二皇子不姓李?
不過因爲前面的話已經夠大逆不道了,這句話便梗在喉嚨裡沒有說出來。
圍攏着李律的兵士面色尷尬地低下頭去,見李律臉上一片寒光,接着轉身看向林鈺,似乎已經消了氣。
他只是淡淡的,帶着幾分溫暖的,看着被日光籠罩的小小身影,神情含笑道:“是了,你說的都對,是本王錯了。本王走了,你不要胡鬧。”
寵溺的話語聽得廊內噤聲不敢語的婢女們臉上紅了一片。
林鈺也怔在原地,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肅王已經邊走便說道:“不用送了,外面涼。”
人在甬道口轉了個彎,便不見了。
“誰說咱們殿下不會說好聽話?”
“就是,跟蜜糖一樣呢。”
殿門前傳來婢女們的悄聲細語。
林鈺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裝!”
她狠狠跺了跺腳。
……
……
今日議事選在延英殿。
皇帝陛下鎖着眉頭,低頭看着奏摺。樑王坐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小几旁,正支着腦袋,似乎已經睡着了。樑王對面,皇帝陛下的桌臺下,跪着個李律不認識的官員。
“有件事情跟你們商量。”皇帝見李律進來,擡擡手免了他行禮,眉頭仍然鎖着,語氣淡淡的。
宣武帝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氣,這樣心情不好又流露出來,似乎還很少。
李律在樑王對面坐下,沉聲問道:“是什麼事?”
宣武帝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人,聲音裡隱隱寒氣肆虐,“陳放,你說吧,什麼事。”
“微臣遵命。”陳放說話間微微轉了轉身子,雖然是跪着的,但是讓李律能夠看到他的臉。
“微臣陳放,是河南道鹽運使。”
原來是河南道的地方官員,怪不得自己不認識呢。
李律點了點頭。
陳放道:“近日有人來報,河南道葉城附近,有人私自開採鹽礦。”
私自開採鹽礦,在本朝是誅滅九族的罪責。
李律雖然覺得此時茲事體大,但是也不明白爲什麼喚他前來。
“哦。”他點了點頭,“然後呢?”
“微臣自接到密報,便日夜兼程來京城抓人。”
“不是河南道葉城嗎?怎麼來京城抓人?”李律幾分疑惑。
陳放的頭深深低着,恭謹道:“因爲這個被密報私挖鹽礦的,如今在京城生活。”
李律擡頭看了看對面打瞌睡的樑王和正批閱奏摺的皇帝,一時間明白是誰了。
“那便抓吧。”他冷聲道。
“微臣不敢。”陳放的聲音顫抖着,“那人此時正住在肅王府內,微臣萬萬不敢。”
人在肅王府內。
葉城人。
這就是爲什麼抓個人也要找他商量的原因了。
“陛下。”李律向着皇帝拱了拱手。
宣武帝這纔看着他,淡淡道:“律弟覺得該抓嗎?”
“國有國法,”肅王道,“即便她是臣弟的準妻子,也可以抓。如有需要,臣弟願意親自把她投入大牢,聽候發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