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刺殺崔澤,是爲了得到禁軍統領的位置。
第二次刺殺崔澤,是爲了阻擋輔國公的人馬隨駕去往汴州。
算好天氣,或許工部的器械便是他們弄壞,都爲了汴州那薄弱的河堤,有決口的那一天。
又使了什麼手段,讓皇帝委任年僅十二歲的太子去汴州安撫百姓。此時雨水才落,河堤不至於缺口,恐怕他們又會滋事拖慢速度。拖到太子去的時候,那河堤更容易扒開。
爲了江山,要妄殺多少百姓。
林鈺臉色發白,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她聽到崔澤蹬蹬蹬跑到門口,衝着外面喊道:“快來人,你們的小東家被邪祟魘住了,去請個神婆回來!”
而她面前的蘇方回和魏青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或許有些微驚訝在臉上,但是卻沒有不信任,沒有質疑。
看到這樣的目光,她忽的便鬆了一口氣。
不要慌,太子還沒有南下,黃河還沒有決口,一切還有時間。
外面聽到呼喊跑來的丫頭和小廝已經被蘇方回揮了揮手趕走,室內頓時一片凝滯。崔澤仍吊兒郎當的,腳下踩了把椅子,揉了揉自己溼噠噠的頭髮。
“你確定你的小東家腦袋沒事?”他拍了拍蘇方回道。
“也許有事,但是比崔世子的,應該好用多了。”蘇方回冷然道,等待林鈺冷靜下來。
“你們都坐下吧,”她終於說道,“都圍着我,我快要喘不上氣了。”
“那你不要再打自己了,”魏青崖道,“額頭都紅了。”
崔澤也跟着坐了下去,三個人都看向神情變幻的林鈺。
出口說出自己的推測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解釋自己的推測。
總不能說自己重生過吧,更不能拉住魏青崖說,你信我,我曾經是你的妻子。
恐怕他會立時一頭黑線遁走。
林鈺神色稍安,看向崔澤道:“這件事也是巧了,我的故鄉雖然不在汴州,但也是河南府境內。汴州那裡的黃河河牀大家都知道,已經很高,提防也不夠嚴密,隨時有決口的可能。近日連下大雨,我有個懂得占卜的朋友告訴我,這雨一時不會停的。所以這一次不管誰去汴州,都凶多吉少。”
崔澤眯着眼看定林鈺,撇嘴道:“那你怎麼就知道太子要去汴州?”
“我今日在大明宮,聽人說的啊。”
崔澤揉了揉腦袋,“不對,你還說他們要殺太子,要爲了殺太子,讓整個汴州陪葬。小爺我記性好着呢,你不要隨便解釋幾句糊弄過去。”
林鈺看着他眨了眨眼,“你不會是單純到以爲這天下太平,便沒有人動奪嫡的心思吧?”
“哦”崔澤似恍然大悟道:“你是因爲今日大殿上司馬倫難爲你,又知道若太子離京,定然是他來護衛,所以在這裡亂懷疑人家呢。司馬倫那人我還不知道,有勇無謀的,怎麼敢動這個念頭。我明白了,”他突的一拍腦門,“你是不想讓小蘇師傅去工部幫忙,便嚇唬他吧。”說完不屑地笑了,似乎覺得自己能分析得頭頭是道,很是厲害。
蘇方回揣着胳膊沒有吭聲。
魏青崖卻道:“先不說太子是否會有危險,只看如今後宮,皇帝陛下只生下兩個皇子。若太子遭遇不測,當然便只有怡貴妃的兒子、司馬倫夫人的小侄子繼任大統,這一點是不錯的。”
蘇方回冷然道:“可是禁軍統領親自護衛,太子若出了事情,他自己擇得開嗎?”
魏青崖給林鈺添上一杯熱茶,神情肅然道:“讓一個人消失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蘇方回略一思索道:“讓一個人消失,可以刺殺,可以投毒,可以誣陷至下獄。不過,那都只是下下策。因爲只要是人做的,都會露出馬腳。他日追查出來,該清算的清算,該處死的處死,不會有一個人好過。”
“所以,”魏青崖道,“若那人是死於天災呢。死於誰都無法阻止的,黃河決堤。他當然死了,數萬百姓都跟着死了呢。我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百姓們。天子駕崩尚無百姓殉葬,死的是個還未輔佐陛下理事的太子,卻有那麼多百姓陪着他呢。有什麼好追查的。大哭、厚葬、拜祭,便是了。”
“所以,”蘇方回看向崔澤,“不是我們東家亂猜,若真的是太子親臨,倒是給了奪嫡的人,一次大好的機會。”
崔澤站了起來,原本自若的臉上一陣青白。
“連你都這麼說,”他慌亂道,“那就真的有可能了?不行!不行!”崔澤退後一步,“我要立刻去告訴我爹,要覲見皇帝陛下,不準太子那小子去汴州。還有,是誰出的這個餿主意,一併殺了。”
說完一捋袖子就準備竄出去,被蘇方回伸手拉住,險些磕碰在門欄上。
“你也準備被人請神婆醫治了嗎?”蘇方回嗤笑道,把他按在椅子裡。
“無憑無據的,”魏青崖道,“崔世子此去,恐怕不僅無人相信,還會打草驚蛇吧。畢竟下雨的時候還少,現在想要扒開河堤,可不容易得很。”
崔澤焦躁地把袖子甩下來,氣哼哼地道:“難道我們任他們這樣嗎?太子出事了怎麼辦?那小子雖然不好玩,人還是不錯的。”
林鈺看着他神情憂慮。
如果跟前世一樣,那麼太子雖然會出事,卻不會死。
可是那汴州的百姓,卻會成爲水下亡魂。
“當然不能任他們這樣,”林鈺咬了咬牙,“如今他們已經在明處,那麼這一次,咱們來做暗處的修羅,誰要讓百姓死,我們就讓他死。”
室內一下子靜得可怕。
崔澤張了張嘴,似乎沒有想到這話能從林鈺嘴裡說出來。
蘇方回嘴角一縷冷笑,顯然也是跟林鈺同樣的想法。
只有魏青崖仍然微微笑着,似乎泰山將崩,也會安之若素。
“走吧,”蘇方回整了整衣衫站起來,“若這雨會一直下下去,咱們便不用等雨停,此刻便去工部吧。”
“不,不再想想?”崔澤忽的打斷他道。
此次一步踏出,便會奔赴汴州。在這件陰謀裡,就不可能做壁上觀。
到時候是否立功不論,死活都變得難測。
“有什麼好想的,”蘇方回看了林鈺一眼道,“我們東家要做什麼,有做不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