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回了家後,又等了兩日,沒見到那邊有主動聯繫,心裡不禁有些失望。如今她已經算是主動出擊了,怎奈對方不上鉤。她將這事兒報給林如海聽,林如海卻寬慰道:“你不必費心等着,那些人怎麼也是下屬。他們有消息傳來,你就看着,若是沒有也不要心急。這些人可不會白放着這大好的機遇不用,如今不過才兩三日,相信過段時間就有行動了。”
雪雁只得耐下性子,做做其他的事兒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在探春過了年就要出嫁,事情也開始多了起來。雪雁每日都尋藉口往賈府跑,去跟探春做最後的道別。
探春的嫁妝早備好了,那些繡娘也都回了各自的崗位。因此次是去山西平原府,路途有些遠,又怕探春嫁過去了,以後會被瑣事忙死,雪雁便自作主張將那成衣鋪子的幾個繡娘給了探春。
這日雪雁正與探春在房裡說笑,就聽外頭有人道:“璉二奶奶家來了。”探春忙對外頭叫道:“去請二嫂子來我這兒坐坐,別急着走。”
外頭的小丫鬟噯了一聲就蹬蹬蹬的跑了,探春笑着道:“她在家時不見來的這麼勤快,反倒出去了還時不時的回來。”
雪雁也笑道:“這可不就是個‘禮’字?這世上但凡少了‘禮’字,還能有次序了?”
探春不服笑道:“雖有‘禮’字,但還有‘法’字。若無例法,禮從何來。無‘法’撐腰,何來守‘禮’?”
雪雁大笑起來:“你這丫頭,左右要與我辯一辯了?若無‘禮’字,誰來循法?你不見那雞鳴狗盜之徒,殺人放火之人,皆是無知平民?只因受‘禮’太少,沒有遵法循法之心。纔會觸犯例律,犯下大罪。”
探春仍不服道:“讀書爲仕之人,難道就不會犯法?你不見那貪官污吏皆是讀書人,他們違法更加猖狂,可見‘禮’不壓法。若無‘法’壓制,只怕更多傷天害理之事皆有可能。”
雪雁搖頭道:“他們不是不懂‘禮’,而是敗在了‘貪’字上。人皆有私心,私心大過理智之時,必然做出忘‘禮’違‘法’之事。他們從小沒少受過‘禮’之教誨,爲官之前大多也是爲了能幹出一番大事業。可入仕之後心隨境變。這纔有此結果。”
兩人接着就“禮”和“法”之間的重要爭論了起來,兩人正說得起勁,窗外鳳姐突然笑道:“咱家這是要出兩個女宰相了?這聽了半天,說得什麼我都聽不明白,只知道這兩人是要瘋魔了,女兒家的說起朝中事來了。”
接着又傳來平兒的調侃:“早叫奶奶多看些書罷,這下倒好,有心參與卻插不進嘴去。白做了個睜眼的瞎子,叫人笑話。”
雪雁和探春忙住了嘴。探春衝着屋外叫道:“來了也不進來,嫂子這是尋我們開心呢?”
鳳姐這才帶着平兒走了進來,笑着道:“我這算是什麼命?在家做姑娘時不識幾個字就罷了,偏生攤上這麼個厲害的小姑子。好容易有個妹妹能跟我說兩句。結果也是個厲害的。我倒是不敢在你們跟前賣弄了,省的你們背地笑我什麼都不懂。”
雪雁忙笑着起來拉她:“你別臊我,快來坐罷。這段日子總見你來,卻又是老太太那兒走個過場又回去了。從不見你來與我們說話。可見是分居了出去就不待見我們了。”
鳳姐乾笑了一聲道:“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好,我兩頭忙乎,哪還有功夫聊閒嗑?要是不來這邊。怕那有人心說我們大房分家出去就不孝敬長輩了,但新家那邊剛搬完,多得是事兒,要不是太太能替我撐一撐,只怕我早累得倒了。”
雪雁嚴肅道:“老太太這病你伺候也沒用,她年紀大了,又暗地裡受了那位的氣,哪裡好的起來?”
探春聽到這兒,臉一下就紅了。雖然不關她的事兒,但那人卻是她的母親,雖她也心心念念想着要脫離母親的控制,但別人說起母親的“髒事”,她還是會感到內疚和抱歉。
雪雁和鳳姐只顧着說話,完全沒注意到探春的樣子,反而是平兒細心些,雪雁一說這話,她便去看探春的臉色。她見探春臉上無光,趕緊打圓場道:“姑娘就快嫁人了,這嫁妝可備好了?”
雪雁一怔,轉頭看向探春,趕忙抱歉的說道:“三妹妹別惱,我們並不是說你。”
探春苦笑一聲,嘆息道:“我知道,只是我雖不恥她,但她也是我的母親。再說如今你們說完了都能家去,偏我還得留在這裡。”
鳳姐和雪雁忙安慰了探春幾句,見探春臉色還是懨懨的,也一時無趣告辭離開。鳳姐和雪雁一道走的,到了要上車時鳳姐突然對雪雁道:“打我們搬了家,也不曾見你去我那兒玩過。你哥哥幾次提起你來,說要我去接了你去住幾天。我那兒雖不如榮國府,不如你家。但好歹地方夠大,不似原住在舊院那般情景。你要不嫌棄,我就回去正經寫了帖子,邀你過去住幾天玩玩。”
雪雁忙笑道:“你如今忙着兩邊跑,又得管着人面桃花,哪裡還有時間招呼我了?我就算住幾天,也沒人陪我玩。去了豈不是白坐在屋裡發呆?”
鳳姐嗤笑一聲,輕罵道:“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接你過去你瞧得起你。那三丫頭四丫頭想來,我還不請呢。你來我家玩,還怕沒人陪你?你侄兒侄女難道就不夠格跟你一處玩?”
雪雁大笑起來:“這就惱了,罷罷罷,我去就是了。怪嚇人的,當家的奶奶脾氣就是不一樣。”
鳳姐也大笑起來,啐了雪雁一口上車去了。平兒上車轉身對雪雁道:“你若是來,把你哥哥給你留的那洋胰子和花露水多帶些來,之前給的早用沒了,去外頭買的多沒你那個中用,味道也沒你那個好。”
雪雁聽了笑個不停:“我說急着要我去呢,原是要我送禮去的。你且放心,我自然不會空手去的。”
平兒知道這是調侃,也笑着回道:“不可言而無信,若是來了兩手空空,我可要趕你回去的。”
雪雁大笑搖着頭直道:“財迷心竅。”跟着就上了自己的馬車,兩車隔着簾子互相道別,就分道揚鑣各自回府了。
雪雁正在車裡琢磨着怎麼備鳳姐的禮呢,雖說搬家之後,鳳姐辦過喬遷宴,當時就送過一次了。但之後都沒怎麼去拜訪,隔了那麼久再去,自然是要帶些手信的。就方纔平兒說的那香皂和花露水,雪雁其實早就用完了。不過人面桃花一直在進貨,雖吳均瑜不在,這香皂和花露水也沒斷過。只是人面桃花不賣這個,是當贈品來送的。這算不上什麼貴重的東西,若只拿這個去,也不大好意思。
正想着入神,突然車伕在外頭“籲”了一聲,車緩緩的停了下來。雪雁今兒出來可沒帶丫鬟,就聽外頭車伕道:“大小姐,有人攔車,說是大小姐的生意夥伴,在前頭的天香樓裡宴客,見着大小姐的車輛,來給大小姐請安。”
雪雁一怔,接着馬上掀開車簾一看,車前站着是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她馬上放下簾子,隔着車問道:“公子是哪家的當家,怎的我不認得?”
車伕一聽不認得,立馬就揚起鞭子要趕車走開。那人趕忙上前一攔,拱手作揖道:“大小姐不認得我不出奇,我們東家是山東煤商王哺歸。我只是底下一個跑腿的小廝,入不了眼的小貨色。我們東家一時走不開,命我來給大小姐請安。另外,我們東家知道大小姐愛吃那天香樓的樟茶鴨子,便讓我送一隻烤好的來。還請大小姐笑納。”
雪雁心中突突直跳,不由大喜。等了這些天,終於有消息了。還好此時她坐在車裡,不然這大喜之下誰還控制的住表情?她鎮定了下心跳,這才平靜的對外面道:“收了鴨子,拿進來。”
車伕是林家的家生子,自然是聽雪雁的話。從那人手裡收了鴨子,那人就規規矩矩的站到了一邊,把路讓了出來。
車前簾開了條縫,一個包好的油紙包遞了進來。雪雁接過來,入手還是熱的。她點了點頭,看來這王哺歸還真的是很有經驗。若是冷鴨子,送過來了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可熱鴨子也不好塞紙條,只有冷了才能塞。所以只怕是塞好紙條以後,再派人重新加熱了外頭。
車一路再無阻攔,雪雁順利的到了家。第一件事兒,便是屏退了下人,自個打開紙包。鴨子到了家還是溫熱的,很容易抓的一手的油。雪雁費了老大的勁,在肚子裡找到那封信,這才叫人拿熱水進來洗手。
待洗過手,那鴨子便交給下面的人分了,雪雁坐在屋裡,展開信慢慢看了起來。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這些人還真是把她當冤大頭啊,明明自己表現的那麼聰明瞭,這些人怎麼還要把她當笨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