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雪雁送過來的年禮,黛玉就興奮了,立刻坐到炕邊笑着道:“姐姐送來的東西,真真是極好的。母親見了那些野味,只說今年再不必去外面採買了,這些都夠我們整個年節吃的了。爲什麼送這些個過來,花了多少銀子?”
雪雁忙問:“裡頭有一對雪兔,那可不是吃的。這都是我家底下莊子送上來的供奉,本送了兩對雪兔來,說是極好的種,送來給我玩。可我又不耐煩養這些個,想着你前兒鸚哥沒了,哭得跟什麼似的,便送了你一對來。另有一對,送去二嫂子那兒,給藝哥兒和巧姐兒玩。”
大姐兒因劉姥姥來過,早已改名爲巧姐兒了,黛玉一聽,便笑着道:“我原不知,只是瞧着那兔兒與尋常的兔兒長的不一樣,樣子怪招人疼的,便留下來自個玩了。沒想到倒是歪打正着。”
雪雁笑了起來又問:“那裡頭還有二十隻紫貂,是我哥哥專門尋能人養大的,並不是野生的,個頭都比野生的大兩倍,我尋思着,雖如今再做已有些晚了,但那皮料定是要硝了又磨,毛料也得去味打理,二十隻量也不小,全做出皮料來,只怕也到明年了。正好拿來給你做件大氅。”
黛玉回道:“只你會操心不成?我早見了那紫貂又肥又大,毛色水光滑溜的,就叫人趁着毛色正好,拿去做去了。只不過怎的都拿來給我做氅子了?母親那邊怎麼辦?”
雪雁哈哈樂了起來:“你快出嫁了,有那好的料子自然是先緊着你了,太太又怎麼會跟你搶這個?再說我另備下了給太太和乾爹的年禮,你隨我來,我給你看。”說着站了起來,拉着黛玉往房裡去。
燕兒見雪雁進裡屋了,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又怕陌行尋了藉口出去,又怕讓人瞧出奇怪來。不敢吱聲。
陌行陌顏沒瞧出來,倒是春纖在一旁瞧見了,便在陌顏耳邊輕輕問:“燕兒這丫頭今兒怎麼了?”
陌顏沒敢回話,偷偷看了燕兒一眼。朝春纖搖了搖頭。春纖不解,但也不好再問,只好在一旁幫着她們裝荷包。
雪雁進了屋,拿了自己抽空做的一套抱枕出來給黛玉瞧,黛玉不禁樂了:“我幼時你倒常做這個,後來大了倒也忘了。如今你又拿了這個出來,倒是叫我懷念起來。”
雪雁解釋給她聽道:“這一個是用來墊腰的,如今太太身子逐漸大了,想來經常腰痠背痛的,有個墊子壓在底下。會舒服很多。這一個是用來墊腳的,我聽二嫂子說,她懷着身子時,到後頭腳腫的連鞋都穿不進了。這一個是用來睡覺的時候靠着的,二嫂子說她懷着的時候。到了八九月的時候,因肚子太大,睡不好覺,我想着若是半靠着睡,旁邊塞滿墊子,也不怕摔了,也不怕肚子壓着五臟六腑難受。還有這一個……”
黛玉聽完一通解釋。拍手笑道:“真真是難爲你了,怎麼想出來的?莫說母親見了一定喜歡,就是我都稀罕的不行呢。你將那樣子畫下來與我,我收起來,日後我也叫人做幾套出來,不論送禮還是自個用。都是極好的。”
接着雪雁又拿了給林如海的東西出來,裡頭一套怪模怪樣的東西,都是用棉花做成的,看起來像是袖籠,又不大像。樣子很是簡單,也沒有繡花。
黛玉好奇的翻來翻去,看了半天不是很明白,便問道:“這又是什麼?姐姐總有這稀奇古代的東西出來。”
雪雁笑着解釋道:“這小的兩隻,是套在膝間的,以前我們在揚州水汽溼重,我問了來旺,說乾爹每到冬天便膝蓋生疼。這是得了風溼病的緣故,此病無藥可以治癒,只能緩解。好在乾爹情形也不嚴重,不過有些痠痛,只要照顧得當,便不會再嚴重下去。這棉套,我稱爲護膝。裡頭有五層,一層棉花一層棉布這樣縫的,看起來不厚,但裡頭料子實在,這棉花最是保暖之物。乾爹早晨寅時就得起身,卯時就須到宮裡點卯。這護膝一套,再不怕早晨的寒氣入侵了。這隻大的是護腰,也是用來保暖的。”
黛玉微笑着點頭,眼中有些溼潤,雖是認的乾姐姐,可雪雁是真心實意的爲着家裡每個人着想,無論是幼時拼命護着她,還是大了後盡興孝順父母,雪雁的所作所爲是真的暖人心,讓她自覺慚愧無以爲報。
黛玉並沒有因爲雪雁做的好而拈酸吃醋,她也不是這種心性的人,反倒覺得自個做的不好,日後定要多跟姐姐學着纔是。
兩人看過了雪雁的禮物,又笑着說起那年禮來。因今年孟茶芳第一年嫁過來,各府來往交情還沒有摸的很透,所以年禮仍是黛玉在備。
雪雁問起給孟家備的什麼禮時,黛玉蹙眉擔憂道:“原本若是按名分來說,外祖家是正經母親孃家,這禮自然要重些。可繼母待我極好,我怕按例減份會寒了她的心,便也想着按同份送過去。但又怕於禮不合,如今還在躊躇,未曾定下。”
雪雁又問:“賈府那邊送的什麼?”
黛玉道:“新進的多子多孫福滿堂器皿兩套,青花官窯花瓶和五彩官窯花瓶兩對,各式花樣的新綢十匹,再有活豬十頭,活羊十頭,新鮮的鯉魚十尾,鰱魚十尾,再有就是錦雞十隻。”
雪雁皺眉道:“禮忒重了些,不過也罷,管家的那個是個勢利眼,你若不送的重些,誰知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我倒是想着,那孟氏乃世家,對那附庸風雅之物頗爲看重,你那器皿和花瓶不可少了份,綢子也能按原樣給,只那活物少送一半即可。”
黛玉終於笑了起來,歡快的道:“好在姐姐家來了,可算是解了我的難題。我倒是太在意母親那邊,忘了世家的喜好。如此一來倒好,外人也說不了我什麼,他們也不會在意那活物。”
兩人才說着,就聽外頭燕兒訓話的聲音:“你又要去哪兒?這會子小姐不在你又尋思可以躲懶了?要你有什麼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拿個繡花針也要掉。伺候不了就出聲,沒人求着你來當差,將你調去外頭同那小丫頭們一起,日日沒我們管着,多得你樂去。才說你幾句便掉金豆子,你這作死的樣子給誰看?”
黛玉一怔,噗呲樂了:“喲,外頭說話的是燕兒?我聽着像,但又不敢信,她那鋸了嘴的葫蘆,也能說出這番話來?倒像是表哥房裡的晴雯才說的出來。”
雪雁也是納悶,這燕兒今兒是怎麼了,但聽那話,好像是有人要出去。她還在尋思是誰差事做到一半要出去,就聽外頭陌行道:“我是我們少爺買回來的,又幹你什麼事兒,月錢又不是你給,我又不歸你管。頭裡拿話刺小紅姐姐,現在又來罵我。自個受了氣找我們撒什麼氣,如個廁也不行嗎?”
雪雁皺眉喝道:“陌行,跪下!”
黛玉一見雪雁要發作,便起身說道:“我也不阻你調教人了,晚上去我那兒用飯罷,我們多日不見,怪念想的。”
雪雁衝她點了點頭,送她到堂屋,見陌行已跪到了一邊,陌顏和燕兒仍裝着手裡的荷包。
等黛玉帶着春纖走了,雪雁這纔回屋裡坐下,燕兒過來換了杯茶,雪雁這纔出聲道:“陌顏下去。”
陌顏心裡早嚇得要死,從沒見過小姐這個樣子,忙不迭退了出去,又好奇不想走,只守在廊上候着,聽着屋裡的動靜。
燕兒心中也忐忑,方纔在屋裡發作,她特地很大聲的提醒小姐陌行要出去,但又怕小姐覺得自己太尖酸刻薄了,日後不喜歡自己。但一想到那陌行對小姐有異心,如今拼了自個日後不得重用,也得看着她纔好。
雪雁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不冷不熱的說道:“燕兒,叫外頭的婆子進來。”
燕兒忙跑到門口衝外頭叫陌顏,不一會四個婆子來了兩個,那兩個不在,想必是有事去了。
進來的兩個垂首問雪雁有何吩咐,雪雁平靜的說道:“我這個丫鬟壞了規矩,論理是要掌嘴四十的,但念着她年紀還小,也是初犯,你二人來行刑,掌嘴二十。念着她是我的二等丫鬟,還要些臉面,就在這屋裡頭打,莫拉出去了。”
兩個婆子應了一聲,就走到一邊一人拉住陌行,一人擼起袖子,左右開弓,就打上了。
雪雁看了眼燕兒,見她臉上忐忑,不由笑道:“你就是往日脾氣太好,這不,被人爬到頭上來了吧?不過今兒你也算開了竅了,知道該說的得說,該罵的得罵了。”
燕兒鬆了口氣,忙道:“我也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好好地都在做事,就她懶牛懶馬屎尿多,總要尋着藉口躲懶。”
雪雁笑着道:“她是我哥哥買來的,並不是我挑的,我又不常在家,沒空調教她的。如今是慣得她眼睛長在頭頂上,不將你這一等丫鬟放在眼裡了。想來日後就能不將我放在眼裡,今兒若是不好好立立規矩,這下頭的還只當我們落梅苑是戲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