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無救與謝必安也是第一次見酒青正身, 見他器宇不凡,衣着華麗,仙風繞繞的, 實在沒辦法承認這是忘川河畔那賣人肉湯, 衣着普通的青年。
若不是酒青從來與他們親近, 即便是恢復正身也與他們兩個稱兄道弟, 謝必安與範無救當真是不敢越矩。
他們三個也是直接, 爲了慶祝酒青回來,範無救將酒桌擺到了豔骨房裡,說是爲了照顧流景不想讓流景走動, 流景全當他在放屁,在豔骨房裡飲酒也就算了, 不給酒喝也算了, 關鍵還是在他面前喝, 會原諒他纔有鬼。
範無救爲酒青與謝必安斟酒,荼蘼花合着酒的味道, 在鼻頭縈繞,喝不到的情況下流景就只能是翹着首眼巴巴看着。
“你真是不仗義,走了十九年纔回來看我們。”範無救抱怨道。
再提起往事,酒青也只有嘆氣的份:“那我就與你們說說,我那嚴厲的父君都幹了什麼”他啜了口酒又道:“當時紙月將我劫走, 若是我記得沒錯, 應該是在去京都的路上, 然後遇着父君攔路, 紙月見打不過父君, 就打我,這一掌呼過來, 我的魂體就淡了一半,也因此完成歷劫,被父君帶回了仙府,本來帶回仙府是皆大歡喜對吧,可你知道嗎?父君嫌棄我說我罵了豔骨,然後就罰我在仙府抄經書,要我反省自己,反省什麼啊,這歷劫又不是我想的,罵豔骨也是情非得已,但是我就倒黴,給關了十九年。“聽他語氣,憤憤不平。
要說起那時,酒青偷跑過不知幾次,但是腳步還沒踏出府門,就給他父君打回去了,真的,沒有哪個神仙做的有他這樣憋屈。
“看來當時衛紙月是想將你帶去帝都。”謝必安道。
酒青點點頭:“嗯,後續之事我也聽說了,當時你們與子衿在後山大戰時,天庭也被妖族魔族進攻,狐禾去通報,因爲這次進攻也延誤沒有趕回來。”
所以當時流景猜的沒錯,狐禾久去不回也是遇上了事。
範無救還是有些義氣,給流景斟了杯茶,坐在他身邊,遠遠地看着酒青說道:“當時之事危險,我們雖捨不得莨欒大人,卻不得不這麼做。”
此事仍是他們心裡過不去的一個坎,豔骨好不容易集齊莨欒的魄,鎖了他的魂重組他的肉身,結果還是...飲了口茶,過去之事,是不想再回憶了。
酒青也是嘆氣:“便是知道你們危險,天帝才讓東華帝君下來助你們一臂之力。”天庭那戰驚心動魄也是不容小覷,想來是子衿千般算計,聲東擊西,爲她贏取轉換木溪魂魄的時間,卻不想給莨欒壞了事。
“可是最終...我們也沒贏得什麼”流景道,莨欒死了,豔骨生不如死,謝必安與範無救懷着愧疚與懷念,永久這麼活着。
“唉...萬般都是命,一點不由人,便是神仙又如何,在天命面前,不也得認?罷了罷了,好好的日子,該高興纔是,說這些毀景話是爲何,來,喝喝喝。”酒青惆悵了會,見大家情緒都低落了下來,又大聲說道。
在場的,要麼是天神,要麼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鬼,生死兩字,看的不知有多透:“喝吧喝吧,趁大人不在,這酒能隨意。”
流景真是爲豔骨惋惜,養了這麼個胳膊肘盡往外拐的鬼!
他們三個。兩鬼一仙,吃着喝着扯着,說這些年的破事,流景靜靜聽着,他們問便答一兩句,只是聽酒青說他回到天庭想要逃跑卻沒逃出來時噗嗤一笑,也真是不清楚他那嚴厲的父君究竟怎麼個嚴厲法,能養出這麼個不着調的兒子!
最後他們三個喝大了,趴在桌上就睡了,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麼,謝必安還好,範無救卻在嘀咕,安靜的聽,嘀咕的是莨欒的名字,而酒青,叫的則是流景,流景想不明白,範無救叫莨欒是跟人家有感情,且莨欒羽化而去,那是想念,而他就在他眼前,他是叫個什麼勁!
實在想不明白,流景也躺下,只是轉眸之時,看見窗外那棵荼蘼,這本是天上纔有的花,能讓他夢見豔骨嗎?
“你也真是,月華樓這麼多牀,見我醉了你也不會讓我躺牀上去。”隔日,酒青醒來,揉着痠疼發脹的胳膊脖子抱怨着。
在軟塌上躺了數日,終於能下牀走動,換了件常服,出了月華樓,往鬼市走去:“好意思說嗎?自己喝醉了還要我一個傷者照顧你。”
酒青瞪他:“你是傷者你有理了。”
“自己酒力不佳還賴我了?”十幾年沒跟他拌過嘴了,這忽然又回到身邊的感覺,雖然怪異,卻是自然。
酒青被他堵住了嘴乾脆不說話,揉着發疼的脖子,隨着他走進鬼市,酒青迴歸之前,就見證了酆都城的整頓,十九年不見,這鬼市較之以前,繁華更勝:“我現在算是清楚了些,何以天上那幫老傢伙不急着讓你回去。”
他在身邊嘀咕,加之流景一心都在鬼市上,故而沒聽清楚:“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
酒青當即噤了聲,爲自己差點說漏嘴而羞愧:“沒什麼,誇你呢,受着傷還出來巡查。”
“在這待了二十年它早就成了我的家,再則,這是莨欒與豔骨的心血,我不能毀了。”即便是豔骨忽然離開,流景也會將酆都城治理下去,維持它的祥和。
“你的感情倒是豐富許多。”酒青聽着,較之以前,這個會流露自己真實情感的人真不太像以前自己認識的。
“爲何總感覺你這趟回來是與我打啞謎的?”流景斜眼瞧他。
酒青裝傻的笑:“是嗎?我覺得我說的相當通俗易懂。”
鬼市熱鬧,形狀各異的鬼民相互穿梭,這繁華之象,媲美人間,步晚的腦漿鋪在五斗米開的那一家,是請鬼民照看,她卻是常駐閻羅殿外這家。
這次來鬼市,避免不了要去看她,過了早市,她的腦漿鋪也只有三三兩兩鬼客,看鬼影冷清,話語卻是熱鬧。
流景與酒青登上門時,她正與鬼客說笑,還是聽見鬼客說起她才注意到,出來迎接,見了流景身邊的酒青,面色驚訝了一瞬,後又笑道:“酒青大哥回來了。”
想不到十九年後,能一眼認出他的,還有步晚。
酒青雖然重登仙位,對往事卻是有記憶,眼前這個笑容溫暖,荊釵布裙的女子,他還是很清楚:“許久不見,晚兒安否?”
步晚掩脣輕笑:“尚好,快進來坐吧。”步晚擺了個請的動作。
“你傷好了?”流景坐下之後,步晚在身側問道。
流景笑了笑,輕聲道:“不好,過來喝你的大補湯,對了,我要酸的。”
步晚疑惑的看了眼他,不是因爲他奇怪,而是因爲他哪都奇怪:“去哪吃的這怪異口味?”她嘆息着,卻往後院走去。
“大補湯?別告訴我你來這就是爲了它。”酒青不信的問道。
流景撇了眼他,一臉無謂:“如何?你有意見?”
酒青是不敢有意見,他只是覺得奇怪,直到半個時辰後,步晚端着一碗黑乎乎且味道刺鼻的湯藥上來,流景接過端到嘴邊吹了吹,飲了一口,面色不改,又飲一口。
步晚在旁邊瞧着,眉頭皺着,一副於心何忍的樣子,酒青看看流景又看看步晚,是真的懵懂了。
直到流景喝完一碗,唸叨了一句,酒青才明白,他是睹物思人。
步晚也是嘆了口氣,接過碗:“看看,禍害成這樣了。”
揚脣輕笑,開口的時候,一股濃郁的酸味:“呵...算是報應吧。”流景起身,打算回月華樓:“回去了。”
步晚點點頭,目送他們兩個離開,酒青與他並肩走着,想起他剛剛說的那話,不由得打趣道:“睹物思人,可惜啊,豔骨看不到。”
“不是要他看,只是想他了。”流景淡淡道。
酒青當即被他酸了一把,回了月華樓後,流景又歇息去了,他自己閒的東走走西逛逛,看見滿院盛開的荼蘼,想到十三重天東華帝君的紫府,那後院裡有荼蘼樹林,有個人就在那守着。
入夜之後,步晚回月華樓煮了晚膳,流景與酒青用過之後,在老樹下飲茶敘舊!
“豔骨不在,你都變沉悶了。”酒青給他倒了杯茶,類似抱怨。
流景將視線從老樹上收回,看向他,捧起了茶:“酒青。”飲了口,潤了潤喉。
“怎麼了?”
“紙月她...跟我說起了木蘭和辛夷的事。”畢竟當時辛夷去時,對他打擊甚大,流景不知這時對他說這些好是不好。
酒青聽聞,也是一愣,隨即笑了開來:“你想說什麼?”
“你怪我嗎?”流景看着他,目光透着愧疚:“當時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即便辛夷死了,以你的身份,也能與她長相廝守。”
酒青拿起茶壺往杯子裡倒茶,這要怎麼說?“司命跟我開了個玩笑。”酒青對上他的視線,明白了他的不解:“等你將往事想起就知道了。”
往事想起,哪有那麼容易?他現在連豔骨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