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紗幔中爲難的仰起頭, 看着莨欒道:“爲何要停下?”
這般心急是爲何?莨欒擡手抹掉額上的細汗,站直身子道:“每一次施展此術我都只能引一魄。不然適得其反,若是中途出了意外, 到時不是你死, 是我們都逃不過”若是中途中斷或者法力不夠維持, 這禁術就會吞噬自身, 他還沒見到木溪, 這賭命的事他不幹。
“你...休息一下,待會繼續...”
“你讓我見木溪,我自然會把剩下的一魂兩魄轉移到你姐姐體內”難道是因爲姐妹關係?那一魄進入姐姐體內, 竟然沒有半點排斥現象。
“你威脅我?”
“這是交易。”
“好,我讓你見他。”她籌措許久, 才軟下聲音。
莨欒終於明白爲何她說木溪在這卻遍尋不得, 原來都是同道中人, 她竟然也知曉陣法。
莨欒也明白因何來帝都這麼久,木溪不來相見, 本以爲他是那樣狠心真與女人成家立業,兒女成羣,卻沒想過他也會有這狼狽時候。
再見他時,闊別二十一年光陰,莨欒活的孤寂無味, 將等待與尋找作爲本能, 他卻在這由術法構造出來的密室裡昏迷。
密室簡陋, 除了一張石牀, 一張紅木桌子, 一盞長明燈,別無他物。
莨欒猶記得他走時, 穿着的是他親自挑選的月牙長衫,如今再見,他卻是白衣弊體,面色蒼白,躺在石牀上,不省人事。
若不是那和日思夜想一模一樣的臉,莨欒怎能承認,這般虛弱狼狽的人是木溪。
他從來溫暖,在這小小的天地裡,這時見他是一身冰冷,莫不是死了?
“木溪...”密室之門關閉,莨欒蹲下身子,顫抖的擁住了他。
木溪,離開了我二十多年的人快睜眼看看我!
看看我是否還是你記憶中的模樣!
他不醒,莨欒爲他渡氣,爲他紅了雙眼,也沒了底氣。
“木溪...你是不是怪我這麼久才找到你,所以不願睜眼看我?”莨欒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聲音顫抖着。
昏暗密室,除了莨欒斷斷續續的聲音,就只有搖搖晃晃的燈影。
莨欒擁緊了他,在他身側躺下,他身上並無術法束縛,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莨欒除了抱緊他,已是別無他法,唯一能做的是儘快恢復法力,早點完結移魂之事帶他離開,有個人,只要找到他一定能救木溪!
“莨欒,你快想起你忘了什麼?快點想起,爲何我們死了卻還活着,莨欒...”睡夢中,始終有一道聲音在徘徊着,可莨欒在迷霧中卻找不到任何影子。
畫面再切換,又是在文家時夢見的那幕,在優曇婆羅樹下。那白色的身影遺世獨立,而在一條小河前,那個人站立着,躊躇不前。
從夢中驚醒是滿頭大汗,還是在密室中,木溪在一旁昏睡,燈影搖晃中,莨欒一顆心忐忑跳動。
那兩個人是誰...那景象,爲何如此熟悉?
正疑惑時,密室之門開啓,光影照進,看那白光,便知離開的時間到了。
莨欒下了石牀,幫木溪整理好被子,走出密室,而腳步一旦踏出密室,背後又變成了粉幔飄蕩。
只是這回,在大牀上的兩道身影,終於不是躺着,而是斜倚在軟墊上,殿內依舊無宮女內侍侍奉。
莨欒也是好奇,按道理妃子懷孕,皇帝不是很着急的嗎?如何皇帝都不來見她們姐妹?
“現下可以進行第二次移魂了吧?”莨欒剛出現,她便開門見山道。
有紗幔的遮掩,她們姐妹二人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是隱隱約約間,是個綽約佳人。
“回答我的問題,再說這事。”
“什麼問題?”
“爲何木溪會昏迷?”聲音冷下,木溪昏迷,讓莨欒不安。
她輕聲笑:“我只答應讓你見木溪,可沒說木溪是何模樣我也要負責。”
“那很好,剩下的事你們自己解決。”莨欒轉身,背對着她們。
“你不怕我殺了木溪?”妹妹驚訝。
“如果你賭得起你大可以試試。”
“你不過是仗着有紅蓮業火,但別以爲這樣我就怕了你。”妹妹狠聲道。
“既然清楚就乖乖告訴我真相。”
“木溪會昏迷...”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那時除了覺得陰沉,便是透着不容忽視的壓迫:“是我有意爲之,你若是不好好合作,別說昏迷,便是魂灰魄散我也能做到。”
她們兩個究竟是什麼人?“樑桑是不是你害的?要他引我來帝都的也是你?”難怪她會臣服,即便是隻聽見這聲音就讓人心生害怕。
“不過是個男人,能讓你見到木溪,是生是死,有何好在意?”
直到這一刻莨欒才清楚,原來世上這般瘋狂對待生命的不止他一個:“你們的目的,只是爲了引我來施以移魂轉魄之術?”
“不然呢?找你談情說愛?”她的語氣充滿鄙夷。
將她的不善不置可否,莨欒道:“三日之後,我再爲你們施以第二次轉魂換魄之術。”
“你在拖延時間?”她的聲音一冷,殿內的溫度忽然也沉了下來。
莨欒望向紗幔,想要看清,卻只能看的迷迷濛濛:“木溪還昏迷着,你不用怕我跑了,是這禁術耗體的很,沒有把握我是不會拿自己做賭注。”
再回密室,莨欒坐在牀邊看着木溪,思緒卻不由得飄到半年前,樑桑忽然出現,以及鬱離所說的話,如今證實,樑桑是被這姐姐所害,但是何以樑桑會有木溪的氣澤,而此時見木溪他卻是昏迷不醒,木溪到底何時昏迷?還有鬱離,所說的鎖魂玉以及任務,是何人要,又是何人指使?
會是這姐姐嗎?若是她,她要鎖魂玉是何目的?還有木溪...
“莨欒,我們死了,死過一次,你記得嗎?你記得你曾殺了我嗎,莨欒,快記起來,別讓舊事重演...”
舊事,是什麼舊事?我殺過誰?你又是誰...莨欒思緒拉扯的厲害。
朦朦朧朧中,是兩道身影在河邊橋下所立,一藍一白,雖看不清面容,卻知他們對話着。
“你既無孽債,何不轉世投胎去?”白影的聲音,溫潤如玉。
藍影悵然道:“以前我也這般覺得,可每次到了這的時候,聽見那琴聲,我就怎麼也跨不過這忘川河,他太孤獨了。”
白影有些好奇的聲音:“他孤獨?你可知曉這他是誰?”
藍影有着迫切的聲音:“我不清楚,每次來這都想着見他一面,可不管我怎麼找總見不到他,我想跟他說一些話,你能否告知我,他的名字。”
白影有些歡悅的聲音:“他呀,叫莨欒。”
“木溪...”又一次驚醒,腦袋疼的厲害,彷彿要炸開,腦中一直重複着剛剛夢見的聲音。
那兩人到底是誰?
“木溪...”莨欒去握他的手:“你快醒來,我快支撐不住了,沒了的那些記憶我不想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莨欒一直覺得,是過去不堪入目,所以纔在醒來就只看見木溪,沒了的那些記憶,即便是想不起來也從不去強求,活在人世六十多年,只管與木溪相守,若不是二十一年前他忽然消失,莨欒也不會離開那個小鎮。
這幾日,莨欒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法使木溪醒來,日日呼喚着,夢裡見到的,卻是次次不同的景象,卻也總是那兩道聲音。
莨欒一次次迷茫,在忘記了的那些過去裡,木溪與何人熟識,又與何人相談甚歡?
三日之期到,莨欒再一次施法展開了移魂轉魄之術,像第一次一樣,又一個靈體透明的嬰孩爬到了那姐姐的腹中。
只是這一次施法完,腹內胎兒少了兩魄的妹妹,再支撐不住這精氣神的流失,暈倒在牀,而那姐姐,卻是精神充沛。
“還有一魂一魄。”
雙眼朦朧中,是她漸漸揚起的脣角,這笑,陰沉諷刺:“你打算將她體內胎兒的魂魄全部轉移?”
“留着也無用,不如轉移了。”
這人...“她是你妹妹,留下一魂一魄,這胎兒還能安全出生,日後說不定還有解救之法,再不濟,也能平安長大。”
“他沒有存在的必要,你不用把拿可憐的善心用在他身上,那很多餘。”
“你究竟是誰?”
“子衿。”紗幔無風自起,露出她絕世面容,眉間透着邪氣,即便是倚在軟墊上,大腹便便的樣子,也不能遮掩她的霸氣。
子衿...子衿...“將最後一魂一魄轉移後,你必須馬上讓木溪醒過來。”
不知爲何,見着她的真容後,莨欒心內忽然冒起一股不安,強烈的快將讓他吞噬。
莨欒在木溪身側躺下,握住他手時,鋪天蓋地的睏意席捲而來,只是轉眼,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