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索敵!”赤松懸空,聲音冷冷傳遞下來。
“領命!”下方蜀山弟子顧不得休養調息,立即開始行動,尋找對方可能並沒有遁遠,就在附近的可能。
隨後趕到的穆潼長老觀察現場,考證了之後,得出結論,“這是嗜靈引靈法,是需要生靈生氣所進行導引的一種古妖大陣法,而且據我觀測,這種陣法應該還只是另一個大陣的一部分。”
赤松紅色赤劍負於身後,還帶着未散去的強烈戰意,他來到穆潼身旁,問,“他們想要做什麼?”
“難說。”穆潼道,“古妖的引靈大陣有好幾種用途,但無一例外,都是以增殤爲途徑,古妖只能在殤道崩壞的環境中生存,天道之殤之餘他們,是土地,是空氣,是力量來源,否則就要衰弱。
他們可以運用這種剝奪生靈的陣法,短時間製造天殤,打開生靈死路,接引古妖軍過來。但是這種方式因爲需要的殤道太大,在南蒼洲這樣一個目前人道安寧的環境中,他們到來做什麼?實力也會受限削弱。”
“第二種可能,就是此間的某個古妖強者,正以這種方式,增強自身,已達成某種籌劃已久的目的。”
赤松道,“方纔我和那個古妖交手,雖說只是投影,但已經可觀其背後實力,是大禍,根據我們近期的情報,的確多處都出現了妖禍和異象,如果對方真的在籌劃這些……真實的目的,可能是大梁。”
穆潼皺眉,“不太可能吧……古妖連中神洲都沒能完全佔據,開闢兩面戰場如何對他們有利?”
赤松道,“古妖以天殤爲食,中神洲我宗門雖然淪陷,然萬峰無不化整爲零,以阻擊古妖增長步伐,已陷入相當膠着境地。但其他四大洲不同,譬如此間南蒼洲,一如我們此前中神洲的麻痹大意,並不認爲古妖之禍會有多嚴重,整體仍在歌舞承平的世界裡……
如若此間古妖遺部認準了這一點,他們準備來一場入侵,拿下大梁王朝,再以此地的人道生靈獻祭增殤,壯大自己,同時接引生靈死路的其他各路古妖,會有什麼後果?
那就是殤道的擴大增長,古妖將在南蒼洲蔓延,中神洲所經歷的劫難,會重新在這裡開始。而且古妖會更強,可以投入更多的力量,那麼還未完全淪陷的中神洲,就危險了,由此蔓延開來,屆時五洲之地,人道再難喘息。”
穆潼沉默好半晌,點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瘋狂了。”
赤松道,“我們面對的是古妖,這個世界,什麼都可能發生。”
穆潼道,“我們在這裡,他們即便想要進攻大梁,恐怕未必能成功吧……”
“我不想動用十劍。”赤松看他道,“……因爲師兄,只能出十劍。”
穆潼看他,點點頭。
赤松目光如炬,沉聲道,“我們……要得到大梁。”
穆潼一怔,默不做聲。
忽而赤松擡頭,道,“我不想見到他們,你來處理。”
他畫作一道紅光,破空而去。
片刻之後,通往漁村的村路上,傳來馬蹄列陣的聲響,已有大隊快馬騎兵,風馳電掣而來,一看其軍甲兵戎,就知道是大梁王朝外庭的應對修行者的伏龍營。
伏龍營人人配備鐵甲馬,身負破魔箭,配速射弩,這是由南蒼洲修行宗門聯盟太浩盟所訓練的部隊,其中亦有不少是宗門修行者。專門拱衛大梁這樣和修行宗門有極大關聯的俗世王朝。
而在伏龍營前面,有幾架車輦馳行,到達漁村前方,車輦停下,從中走出了數個玄衣老者的身影。與此同時,身後伏龍營列陣,面對眼前蜀山弟子,嚴陣以待。
看到眼前場面,衆多老者面色凝重,其中一位手持笏板的老者聲調拔高開口,“在下是太浩盟駐大梁王庭八大執杖之一的嚴重潤,穆潼長老,你蜀山門人爲何在此!?”
王庭執杖,即是太浩盟設置在大梁的監察機構,負責監控大梁修行者,必要時裁決用暴力手段維護秩序和威權。
執杖官代表太浩盟的意志,在大梁修行界權威極大。
眼看着太浩盟的執杖和王庭伏龍營趕到,穆潼長老鬆了口氣,上前行禮道,“嚴大人,我蜀山弟子前段時間在東海巡弋,發現了一支太古妖族遺部,而後在海岸設立警戒,今日不想這支遺部進犯漁村,殺傷生靈無數,我蜀山弟子出動剿妖,那支遺部定未走遠,還請太浩盟立即出動搜尋,務必不能讓那支古妖餘部逃遁,否則將釀成天變大禍!”
那代表太浩盟的執杖官嚴重潤和幾個同僚對視一眼,都翻了個白眼,一個蜀山長老信口開河,居然敢動不動稱什麼“天變大禍!”這若不是對方一個長老說出口,早有人呵斥“放肆!”了。
嚴重潤開口,“原來有妖族作亂,穆潼長老,不打緊,我立即安排伏龍營搜索……放心,走不了妖族。不過另一方面,穆潼長老也讓我們不好做啊……”
穆潼急道,“伏龍營搜索恐來不及,太浩盟務必立即派遣執杖官長老級探索東海才行……”
“啊喲!”陪着嚴重潤來的一位執杖官笑了起來,“區區小道妖魔,還要我們執杖官去勞心勞力跑一趟搜索,你蜀山宗好大面子啊,一句話就要調動我們執杖官……真是昔日神洲第一大宗呢!”
幾個執杖官面容都有笑意,他們雖是太浩盟派下來拱衛王朝的修行者,但亦是長老級別了,現在該坐着享福了,還像是年輕雛兒幹活?眼前這位蜀山長老到底有沒有擺明白他的位置?
嚴重潤笑道,“不急不急。穆潼長老,我們作爲執杖,當然還是要以眼下事務爲主。”
穆潼一愣,“什麼意思?”
嚴重潤道,“若我記得不差,貴門來到我南蒼洲,進入我大梁地界,得到隱秀峰休養,我太浩盟作爲修行同道,給予了最大的人道援助吧?”
穆潼躬身行禮,“太浩盟於危難之際對我脈門人施予援手,此義莫不敢忘!”
嚴重潤一笑,“即是如此,爲何貴門蜀山宗先行忘義,違反我等制定《蜀山弟子南蒼洲暫留協定》,竟然出東海擅自進行搜尋,還在我大梁地界佈置陣法,更不經我王庭執杖批准,就擅自出動器修弟子剿妖除魔。旁人知道的是你們在降妖,但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趁此機會,攪動我大梁呢……”
嚴重潤淡淡道,隨即一席話,擲地有聲,“規矩難立啊!”
穆潼一怔,“我方出動之時,已經派人通知了王庭執杖……”
“可我們得到通知,並沒有允許你們蜀山擅自行動!”
穆潼伸手,展示眼前人間地獄的場面,“執杖大人!眼前這一幕,我們來得及等你們批准嗎,事實上妖禍來得極其迅猛,我們趕到的時候,漁村已經遭禍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幫妖邪降服!”
楚桃葉在內的衆多蜀山弟子,此時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紛紛轉頭,看向這方。
“你們……”嚴重潤仍然在笑,但此時只剩下皮笑肉不笑了,“不也沒有救到人麼。”
他神情嚴肅起來,“穆潼長老,你們蜀山門人已經違例了!此間的妖禍我們會着手調查,你必須立即約束門人,返回峰內,不允許再進行任何干擾我大梁正常的事務行動的情況出現,否則恐怕屆時就不要說我太浩盟不顧同道之誼,按照協定行事了!”
穆潼焦急道,“我們立即離開也可以,可執杖官大人務必立即搜尋這幫古妖,若意料不差,他們極有可能以大梁王朝爲襲擊對象,屆時七裡宗和太浩盟,都將成爲他們的目標啊!”
幾個執杖官對視一眼,終於忍不住都笑了。
嚴重潤卻收起了笑容,面容肅然。
旁邊自有一位執杖官笑謔開口,“你們蜀山宗,看來真是被打怕了……亡宗滅派把你們腿肚子都嚇軟了麼,一支古妖遺部,你以爲我們吃乾飯的,沒有掌握其動向麼?在我東海如同鼠輩,我大梁有固國劍陣,莫說是一支捕風捉影的小妖族,就是古妖大部族,要出現在我大梁太浩盟視野之下,也能將其剿滅乾淨!”
“今趟的妖禍查明之後,我們自會處置,如果真是那妖族遺部所爲,那麼我們不消你提點,自會派遣太浩盟執法者前去剿滅。你等立即收束弟子回峰,今後務嚴加約束管教,否則下一次,休怪我們搬出法理執杖了!”
穆潼和在場的衆多蜀山菁英弟子終於明白了。
眼下漁村慘況就在眼前,無數擁有家室,妻兒,老小,他們或許只是靠着海岸,靠勤勞打漁創建了這個幸福家園的人們,此時就橫死在面前,他們屍首都不全,孩子被吃掉,即便是讓心境通明的修行者,也感惻隱和慘烈,從而由心底生出對邪惡,對妖魔的憎恨和剷除的決心。
然而眼前的這些原本庇護着此間的樑王朝修行者最高權威代表們,卻對眼前的子民的身亡熟視無睹,彷彿只是一羣雞毛鴨狗被屠殺一般,對普通人的身死,對這處人間慘劇,只有徹底的冷漠,對於修行者而言,凡夫俗子,有時候也真如同螻蟻。
他們關心的是他們所掌握的權威不能被侵犯,所觸怒的是職權被僭越。
他們迫不及待想要維持的,只是自身的臉面和威嚴。
對於眼下隱藏的大禍,只是抱着輕慢和藐視,他們就像是久居安逸大腹便便的肚滿腸肥之人,根本不知道腳下所站着的立足之地,正面臨坍塌的危險,而他們對這種危險缺乏警覺,更可能在關鍵時刻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到的此刻,穆潼終於明白了赤松爲什麼提前離開,而且直接告訴他,“要掌握大梁。”
因爲他早就知道,根本無法動搖這羣早已經充滿了傲慢和偏見,甚至有着一個連轉身都困難臃腫身軀的人。
穆潼不去看周圍的那片地獄,他霜白的兩鬢飄起,擡起手,對眼前高高在上的執杖官抱拳,躬身,“我等明白了……我峰弟子,立刻回峰,眼下這裡,都交於太浩盟做主!”
然後穆潼轉身,帶領着蜀山弟子們離開。
楚桃葉臨走時回頭,看到那幾個執杖官已經飄落地面,互相交頭接耳,目光掃向他們的方向,似乎爲蜀山宗的臣服而略有些自得,因爲自身的權威得到了踐行。
至於身後那漁村的場景,則不過是他們閒聊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