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議事堂出來,楊晟雖說都碰了一鼻子灰,但仍然還是在考量,胖子明擺着不會出手,峰內也置身事外,一個個比泥菩薩還泥菩薩,開一道人世橋直接去把人從罪獄山帶回來也不成,如今峰內的力量藉助不到,恐怕就只能靠自己了。
方纔穆潼和他對話之中,有一句話很值得揣摩,他說“無所謂拋棄,那是你捅出來的簍子,這種事我們峰內管不了”,當時楊晟只顧着情緒上頭,但現在出了議事堂之後下細一想,從頭到尾,穆潼表明的態度就是,這件事我們管不了,但並不意味着,他不能做任何事。
“這是你捅出來的簍子”,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你要解決,那就你自己解決,峰內不管。
峰內不管的事情,也意味着不會干預自己做些什麼,至少在這件事上,自己怎麼做,峰內並不禁止。
但楊晟把握不到這是不是有你儘管做天塌了也給你兜着的意思,峰內打得玄機就像是那些個官場老油子云遮霧繞的套話行話,什麼都不說透,讓你自己揣摩。但楊晟覺得底線再大不過姜胤,姜胤被殺都能兜下來,讓大梁,七裡宗和太浩盟生生吃了個啞巴虧,但有一沒有二,總不至於人被當衆扇了一巴掌,息事寧人,還要再來這麼一下。
楊晟理解的輕微大概就是隻要不真正打上罪獄山,事情沒有撕開在明面上,那事後不管出什麼茬子,大梁方面都要認。
畢竟也只是趙子恆一個微不足道的七裡宗七傑最末,如今更毫無價值,難不成會因爲人被救走就真正開戰?
雖說太多以莫須有之名導致兩方勢力或者兩國交兵的事情,這也變相證明了,真要打,微小苗頭擦點火星都打得起來,要是雙方都覺得會傷筋動骨打一仗不划算,那麼哪怕雙方都蹬鼻子上臉指着對方腦門罵祖宗三代,也是摞幾句狠話張揚着要各自搖人但最終再無後話的江湖遁術。
有所明悟,楊晟翻出腰際的幾塊牌子,找到其中之一的鳥篆,注入靈炁連通那頭。
……
正在樑都宴客的高皓風如今是三公主身邊得受倚重的紅人,聚賢殿雖說名義上是三公主管轄的,收攏奇人異士,精英人才,修行煉炁士,表面上權威,看似是皇權所設,能夠和太浩盟,七裡宗相提並論的勢力,但入了聚賢殿後,高皓風才清楚,實際上遠沒有想象中光鮮。
聚賢殿成立之初源於太子被廢,大皇子白楠貶至景山軟禁,客卿府自然樹倒猢猻散,分崩離析,這才着手三公主正陽組建聚賢殿,收攏白楠的殘存勢力。
避免這些客卿考慮猜忌樑皇芥蒂,特意讓正陽公主從中隔了一層,代表皇權聚攏這些客卿人士,即便如此,真正最頂部的能人,多是經此之後瞭解王權紛爭傾軋可怕,遠離風暴核心,魚入大江遊,海闊天空去了,這樣的客卿多是大能士,既然決意遠離皇權風暴,不在貨與帝王家,那他們入俗世,也只能攫取一片自由天地。
只有留下來的一些客卿,就屬於良莠不齊,進入江湖俗世,恐無根基拿給一些根深蒂固勢力輾軋,其次若是選擇一方豪強依附,那麼所得則遠遠不如爲皇家賣命的榮華。
還有的既沒有翻波江湖的本事,也不是修行煉炁士,不能自尋名山大澤修煉求精進,只有一肚子文墨,唯有皇家朝堂纔有一席立足,這些人才留了下來,成了正陽公主的根基。
聚賢殿的根本就是文客居多,武將亦有,但並不出衆,論及修行煉炁士,則是相對稀少,根本不具備太浩盟,七裡宗底蘊,正陽公主曾在白麓書院求學,乃是書院白衣,是以手頭上的煉炁士力量,最多的就是來自她曾就學的書院支撐。
白麓書院司陣法符寶,不僅是大梁白麓文脈所在,亦是真正的修行之根底。只是廢太子之後,樑皇和白麓書院搞得有些僵,近些年朝堂上的書院班底式微,並不掌大權,白麓文脈,大抵就只有象徵作用。白麓書院也大多低調,大概除了朝堂上少數的幾次動議,也就只有通過正陽公主這邊彰顯存在力。
而高皓風的加入,雖說高皓風不是如何強大的修行者,但高皓風對樑都細枝末節的察知能力,實在讓正陽公主耳目更通透了一大截,大梁只有監察軍情的密察司,官情民事卻沒有相應機構,往日裡那些朝堂臣子在青樓勾欄裡的私伎密語,高牆大院的門內閒言,不經過經年佈置,正陽公主平日哪裡能夠得到這些情報?
一個高皓風,等於讓三公主耳聰目明,瞬間看清楚了以往很多困擾她的疑團,所以三公主如何不器重於他。
三公主的另眼相看,自然讓高皓風名望高企,官場,權貴,王公,無不前來接洽。
當然,高皓風地下世界打磨起來的經歷,對於這些花團錦簇有着清醒的頭腦,交際上面安排得井井有條,什麼時候面對朝堂勳貴放低姿態,什麼時候寧願自己不出風頭,也要把表現機會拱手相讓。甚至讓人給出“高皓風乃君子不忍欺”的公認名頭。
而且關鍵高皓風任誰都可交,但任誰都不深交,甚至面對一些親王世族的許諾拉攏,一五一十必向正陽公主彙報的作爲,深得正陽好感。甚至雙方還制定了先得寵幸,轉而犯事受冷落,兩種截然相反境遇之下蒐羅情報的方案。
高皓風今趟大宴賓客,有人戲稱半座樑都的王公貴族都到了,今日之後“高半城”這個稱呼,大概又會隨之走紅。作爲主人家的高皓風在席間走轉,一一見過樑都的大人物,眼前這些就算是大梁權貴的頂峰。
高皓風不動聲色間和人閒聊探知的,也就是那場大梁雷音事件背後的七裡宗首徒姜胤身死之事。說得更多的也是圍繞着那座蜀山宗打轉,蜀山宗,中洲鼎盛宗門,傳聞古妖入侵,中洲戰火如火如荼,其實若非知道的洲際之間遠隔重洋,他們本洲可能還真要忌憚一下那場古妖之禍。但現在很明顯對於大部分來說都極爲遙遠。
倒是這支蜀山宗瓦屋脈是妥妥的風浪核心。天極門主事趙啓凡和蜀山那女徒楚桃葉交手,竟然落敗,雖然事後分析那楚桃葉手中劍乃非凡兵,肯定是蜀山一大重寶,但好歹是天極門駐大梁主事,八大王庭執杖之一,即便在天極門,趙啓凡也在穩穩的第二權力梯隊,往往亦代表着本身的實力。卻拿給那叫做楚桃葉的女子劍敗,而那個女子在此之前,更是着着實實力戰七裡宗姜胤,擊敗對方讓其沒有抵抗能力。
至此楚桃葉這個名字儼然響徹大梁,這和那個楊晟斬首姜胤不同,畢竟後者只能說是天大的膽子,一個亡命之徒,楚桃葉則確實着着實實的煉炁士真刀真槍交鋒,是實戰的結果。
因此楚桃葉和白麓書院稱之爲“洛水白衣”的曾子規,崖宗的那位在大梁冒出的新星,作爲崖宗未來武勳種子培養的陳一舟,還有密宗據說在大梁降生的活佛止戈,並作爲此間大梁國境之內五境年輕修行者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當時在場亮相的那位名號“醉劍仙”的胖子亦是引起一些話題的人物,不過普遍看法是夾縫中的蜀山瓦屋脈故佈疑陣,以一其貌不揚的胖子號“醉劍仙”的名頭唬人,最終落點還是賭大梁和太浩盟畢竟在乎天下人悠悠之口不會真正蕩平瓦屋脈。否則坐落在七裡宗隱秀峰,身受七裡宗護山大陣,樑都固國劍陣所指的蜀山那支支脈,如何有抗衡大梁一國之力?
當然,此事最終導致五位金鏃長老,南華上人的大徒弟景文法師降臨大梁還是讓人意外,不過普遍認爲大概率還是姜胤的成妖事件,以及此刻大梁內部的異端。
說到這裡所有人不免還是心悸了一下,難不成真的是有妖禍?
妖這種東西,其實是人類的主觀判定,人常將地出甘泉,禾生雙穗,風調雨順稱作祥瑞,在德爲祥,棄常爲妖。自然界,天地生之物並非都是祥瑞,那麼反常的,大多不利的便被稱作爲妖。天有妖象,地有妖氣,深山有精怪,湖潭有妖靈。
包括奇珍異獸,甚至一些入魔之人,乃至生靈精怪,都可以被稱作爲妖。
但一些靈禽靈獸,天地靈炁孕育,有的被人所用,甚至奉爲宗門瑞獸,本質上也是妖。
妖可能化身爲人,亦可能本質上就是類人的生靈,甚至遠古就是人所異化,所以妖物千奇百怪。狐媚成精勾引書生,甚至禍國殃民的,雖說近百年大梁難遇,但在歷史記錄,而且是正史之中,確實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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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對於妖禍這種未知的存在,所有人當然會感覺到背脊微微一寒。
只是隨之而來的俗世喧囂,歌舞昇平,又會把這種感覺迅速壓制下去,換來的仍然是這俗世裡讓人眷念的一切。
就在高皓風聽人說着這大梁如今修行界因爲蜀山一宗到來的種種變故津津有味之時,他內心突如擂鼓,頭皮一緊,生出預兆,這是源自於腰間的佩囊中躺着的一枚木牌,在滴血之後與自己產生的精神共鳴。
高人俠士聯繫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