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臣城語重心長的話,看着岑雅眼中的淚水,付銘軒感動至極,但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他一下子真的無法接受。
那一天,他告別了母親和兄弟回了家,那一天,他徹夜失眠,一直在想着要不要與親生母親相認的問題,而那一夜,何柔在酒店上的夜班,沒有機會與他分享心事。
翌日清早,天空下着濛濛細雨,付銘軒吃過早餐後出門,卻意外看到臣城和岑雅撐着一把傘站在雨中,像是很早就到了,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等着他出門。
“勳兒,我的勳兒……”遠遠地,母親喚着他的名字,眼中盡是淚水,哪怕漫天飄着雨絲也沒有能遮擋住母親思念的淚水。
那一刻,付銘軒真的感動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母親的面前。
“媽……”付銘軒一下跪在了母親岑雅的腳下,深情的抱着母親,聲音幾近沙啞。
“孩子……我的勳兒……我的好孩子……”看着失散多年的孩子流着熱淚第一次叫自己媽媽,岑雅是既高興又激動,憐愛地撫摸着付銘軒的頭,感動的淚水再次如泄洪之水傾瀉而下。
“好兄弟,你終於回來了……”臣城亦是緊緊地抱着付銘軒的左膀,語氣興奮道。
“媽媽昨晚一直自責,看你那樣走掉,以爲你永遠不會原諒她,她睡不着,四點就過來了,一直在這裡等着你,母親幾十年來都從來都沒有放棄過目標,爲了找到你,她不知道費了多少的心血,尤其是這幾年,頭髮白的很快,如今,她的心願終於達成了,我想這一定是上蒼被母親的執着,善良與諄諄的母愛所感動!”
今天母子三人能聚首與相認,讓臣城的心情十分激動,因爲能在有生之年完成母親的願望,他覺得實在是件無比幸福的事情,畢竟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出於對公司長遠發展利益的考慮,彭氏企業的千金彭羽倩與臣城訂婚快一年了,這場曠世的婚禮也將會在幾天後舉行,但是,他的病情恐怕挨不到那一天了!
母子三人在附近的早茶店吃了生平第一個團圓早飯,岑雅一直在給付銘軒夾菜,小小的碗裡,點心都堆成了小山一般高,可岑雅還是捨不得收手。
也這讓付銘軒第一次感覺到母愛給自己帶來的感動,是的,哪怕自己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了,內心深處,依舊渴望着與母親這樣的相處。
早飯結束,付銘軒正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柔,只是當時通訊還沒有現在這般方便,手上沒有手機,還需要撥打公共電話,也就是在這時候,臣城忽然拉着他,說有一些重要事跟他商量,他也就打消了之前的念頭,跟着臣城回了家裡。
車上,臣城一度中咳,礙於母親在身邊,付銘軒之前猜想到的一些可能沒敢當着岑雅的面說,可看到臣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也不順起來,他纔要求換人駕車,到了臣家,臣城幾乎有暈厥的徵兆了,他撫着他回了房,看着躺下來休息有了好轉之色的大哥,才安下心來。
“大哥,我看你身體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到底出了什麼事?”付銘軒目光深沉,疑惑重重地問道。
臣城微微一笑,長嘆着搖着頭,“這件事,我告訴你也無妨,不過媽並不知道我的病有多嚴重,你可千萬要幫我保密,別再讓她難受了!”
付銘軒點了點頭,臣城這纔開口把自己的病情相告。
兩個月前,他被查出患上了一種罕見的疾病,這種全身免疫系統離奇快速崩潰的血液疾病,目前醫學上還沒有一例治癒的病例,通常從病情被發現,到病人不治,不超過六個月。
他按照醫生要求每週定期到醫院檢查,也就是那一次,他遇到了出車禍的付銘軒,聽說血型稀少可能會搶救不了,他鬼使神差地問了護士一句,剛好這麼巧,對方和自己一樣,流的都是rh陰型血,反正自己也是一個快死的人了,他二話不說就去鮮血了,想着血型相同能幫到人也算是給臣家積德了,但離開的時候,他又突發奇想,想起看看這個和自己有着相同血液的人長得什麼樣,也就是這樣一步,讓他看到了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付銘軒。
當時他的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能重新見到自己兄弟已經很不易,巧合下居然還能救下自己兄弟的命,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衝進去跟付銘軒相認了,但是當時付銘軒病重,根本就不會對外界事物有認識,冷靜了一下,他便打算再做一次確認,所以他委託了護工幫忙取得付銘軒的頭髮去偷偷地做了dna,直到前段時間報告出來證實他們就是兄弟,他纔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
母親着急見小兒子,催促他儘快去找,他還開玩笑說,那段時間下班,母親瞧見他的第一眼就是問弟弟的下落,可是h市這麼大,想要找個已經失去聯絡的人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辦到的,而後來,母親突然從家庭醫生的嘴裡聽到他患病的消息,一時間又崩潰了,而尋找他的事,又被迫中止了一段時間。
臣城告訴他,自己的病情最終是用一些腫瘤病變來安撫母親,母親才稍微放下心來,說美國那邊治療腫瘤病效果顯著,就催促着臣城儘快過去治病。
而另一方面,他和彭羽倩的好事近了,他走不開!
好在這個時候,他們尋回了付銘軒,母親的心思又一下子撲到了小兒子的身上。
付銘軒沉默地坐在一旁的沙發裡,有些無法承受這麼重大的家庭事故,雖說和臣城才做了一天的兄弟,可倆人是一奶同胞,天生就有一種抹不掉,刻在骨子裡的兄弟情。
聽到臣城患了不治之症,他的心,又怎麼可能好過?
“哥,真的沒有辦法治了嗎?你身上還擔着鼎豐這麼沉重的擔子,你不能有事啊!”
臣城淡淡一笑,“那也沒辦法了,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好在你現在已經回來了,以後媽和公司,就交給你來照顧了!”
付銘軒英眉緊蹙,否定道,“照顧媽是我的義務和責任,可是鼎豐,我可沒有那個能力來管理。 ”
“兄弟啊,你和我都是媽生的,雖然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不一樣,但我知道你和我一樣聰明,你骨子裡就帶着從商的天賦,你只要勤勞,必定能把鼎豐的事拿下,哥在這裡就求你一件事,媽她有病,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她,別讓她知道我的病,你知道嗎?你失蹤這些年,媽爲了找你患了失心瘋……”
“什麼?”付銘軒詫異出聲,心中猛然滑過了一絲愧疚之色。
臣城默然地點點頭,“她犯病的規律不定,時常清醒,時常糊塗,有時候會把我當成你,或許以後,她也會把你當成是我,只是這樣,你也別覺得委屈,別覺得媽偏心,好好照顧她……”
“哥,你別說了,到了這種時候,這個歲數,我怎麼還可能跟媽計較這些東西呢?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去幫你打聽打聽,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法子治你的病,鼎豐是你的,沒有你不行!”
臣城沉下了眼簾,無比欣慰地笑了笑。
比起他的兄弟,他的心思,倒顯得有點卑鄙了。
他沒有把病情真相告訴母親,但母親卻一直催促着他儘快到國外去治療,可是他又不能把和彭羽倩的婚期延後,那樣只會引來一些虎視眈眈之人的猜忌和搗鬼,更別提和彭氏集團簽署的幾個經濟合同會化作泡影了。
他一旦到了國外治療,公司將羣龍無首,鼎豐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裡,甚至會有破產的可能。
所以,在母親是一心一意尋找小兒子的時候,他臣城這麼拼命也是爲了鼎豐,爲了自己的另外一個不能完成的夢想!
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臣啓勳,只要找到自己的同胞弟弟,鼎豐就有救了。
根據私家偵探發回來的資料,確定了付銘軒就是他在醫院裡見到的人時,就有了之前付銘軒被綁回臣家大宅那一幕。
經過他私底下對付銘軒做的調查,他已經能放心地把鼎豐交給弟弟,只是這個口,真的很難開啊!
“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陪媽說說話!”
看着付銘軒準備出門的背影,他又忽然叫住了他。
“啓勳,哥有件事,我知道說了很卑鄙,可是我不說,這臣家恐怕真的就要散了……”
付銘軒聞言一怔,頓在原地,回頭看着臣城那期盼的眼神,他沉默地朝着牀邊走來。
“你說吧!哥!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你儘管說!”
“我想你接管鼎豐的一切!用我的名字!”
付銘軒心中大震,毫不遮掩地把自己心中的詫異流露在驚恐的面色上,被臣城一句話弄得半響沒反應。
臣城吃力地撐身坐起,他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出來,付銘軒會有怎樣的反應,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握着付銘軒的手,懇切地說道,“啓勳,你認真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去國外治療是做最後一搏,如果我闖不過鬼門關,鼎豐和母親就將失去我,鼎豐是爸爸的心血,如今有這樣的實力真的不應該在我離開後毀掉,鼎豐需要有掌門人,你流着臣家的血,我兩人是一脈相承的臣家傳人,讓你當家,絕對是不二的人選啊。”
“可是,爲什麼是用你的名字?”付銘軒冷笑一聲後問道,這種感覺,怎麼就像被親兄弟出賣了一樣?
他可以不要鼎豐,因爲他從來沒想過去爭搶這種名利的東西;他也可以不要臣家的一分一毫也能盡到贍養母親的義務,可現在臣城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隱姓埋名做臣城,爲了什麼?
“啓勳,我想過就這樣把鼎豐交給你,可是我知道,你沒有實戰的經驗,做哥哥的也沒有時間再帶着你出師了,如果鼎豐總裁的名字改成了臣啓勳,你想想看,你將面對多少複雜的事態?多少爾虞我詐?多少敵我不明?一旦鼎豐易主,就像古代朝廷變更一樣,有多少蠢蠢欲動的勢力想要把你拉下馬?鼎豐輸不起,母親更加輸不得啊!”
說到這裡,臣城又是重重一咳,見到付銘軒眼中的冰冷,他心急又道,“鼎豐和彭氏集團簽署了幾個經濟高達二十億的項目,我這個時候離開,那些老狐狸一定會趁機發難,不是採取撤資就是獨佔鼎豐股份,這樣和賣掉鼎豐有什麼區別?在商場裡,根本就沒有真朋友,真親家之說,人人都是衝着利益來的,沒有錢賺就分道揚鑣,你想想,我就要跟彭羽倩結婚了,這個時候如果讓她家人知道我生病快死掉的事,你說他們還會跟我們合作嗎?雖然我瞞着那個彭羽倩是有點卑鄙,可是大男人做事要不拘小節,這樣才能保住鼎豐,保住鼎豐旗下上千號員工的飯碗啊!”
“啓勳,你哥哥說得對啊!鼎豐不能一日無主啊!你就答應你哥哥的要求吧!你就代替一段時間,等你哥哥病好了這件事也就能在不爲人知的情況下渡過,公司免受變故,也算是我對得起臣家的列祖列宗,以後死了下了黃泉,纔有臉面見你父親啊!”
還沒等到付銘軒開口,門外已經響起了岑雅的聲音,兩兄弟一怔,不知道母親聽到了多少,但顯然,她已經聽到了兩兄弟商量讓付銘軒替代臣城掌管公司的事,她含着淚走進門,一邊說一邊哭,到了付銘軒跟前,就要給付銘軒跪下。
“媽,媽!你別這樣!快起來!”付銘軒趕緊把母親岑雅攙扶住。
“那你答應你哥的要求吧,就一段時間的事,等你哥回來,我們再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你迎回臣家,媽媽知道剛把你找回來就要你答應這種事有點爲難你了,可你們倆是兄弟,兄弟有難,不管是做哥哥的還是做弟弟的,都應該鼎力相助纔是啊!”岑雅緊緊地揪着付銘軒的衣袖,用自己最大的能力祈求着。
付銘軒心中是百感交集,急流勇蕩着,這種事聽起來那麼荒唐,可媽說的對,他是臣家的一份子,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鼎豐垮掉啊!
“好吧,我答應頂替哥,用他的名字管理公司,媽,你別哭了……”付銘軒艱難地開口道,爲母親拭去淚水,贏得了母親深情的擁抱。
他回過頭來看着欣慰含笑的臣城,道,“哥,你一定要把病治好,弟弟先幫你看着公司,等你回來!”
臣城緊緊與兄弟之手緊握,一塊心頭大石總算是落下來了,他這一走,也就毫無後顧之憂了。
他想着,等過幾天把婚事弄完,他就悄無聲息的出國,這一次,他可放心與病魔做戰鬥,爭取能早一天病癒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