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建和羅春暉滿臉愁容踏着淺淺的積雪,步履沉重的走進了辦公室。
今天,他們要向員工們宣佈一個也許是他們這一生最難啓齒的消息。
孤兒院所有的員工都陸續來到辦公室,還有平時爲孤兒院服務的志願者代表也來了。
看到如此鄭重的架勢,所有人心頭都籠罩這一個不好的預感,他們交頭接耳着,猜測着會是怎樣的一個消息。
“要我說啊,就是包工頭的工款湊不齊,現在讓我們捐款吧。”
“捐款?我可是志願者,又不拿你們孤兒院一分錢,平時沒少出力,想不到掉頭來,我還要倒貼錢啊?”
“我們院長又不是這樣的人,纔不會要你的錢,就算是捐款,也是找我們員工,誰要你在這無病呻吟啊!”小薰白了一眼身邊這位陌生的志願者代表,真看不慣他的勢利眼,真不知道,當初報名參加志願者錄取的標準是什麼?
這些議論聲,在劉福建夫婦走入辦公室的一刻,不約而同地消失了,但不見得,劉福建沒有聽到心裡去。
他走到了大夥的中間,目光從各個人臉上掃過,嘆氣道,“我今天把大家叫來,是有一個消息要宣佈……”
雖然他的話是一字三頓,說的那麼漫長,但大夥從他嚴肅而爲難的臉色中,也證實了自己心底的猜測,這一個消息,應該是壞消息了,一定就是他們關心的孤兒院籌資的問題。
“柔,你說院長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麼消息啊,我現在心跳得好快,我怕我要撐不住了!”聽到劉院長說完這句話,小薰輕聲詢問着身邊一直沉默的何柔。
何柔抿了抿脣,道,“聽院長說就知道,別擔心!”
劉福建轉眸看向羅春暉,見她目光暗示,才鼓起勇氣道,“昨天,我們孤兒院的房東,也就是這塊地的主人告訴我,從明年開始,也就是過了這個月,他的這塊地不能再租給我們了,他已經和一個開發商簽訂了土地產權轉讓協議,這裡今後將建起一座度假村,作爲商用。 ”
什麼!
晴天霹靂啊!
當他們從劉福建嘴裡聽到這個壞消息的時候,還是爲老天爺的無情感到震驚!
這邊孤兒院的籌資沒有搞定,院長爲孩子們揹負了一肩的負債,而現在,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多了一個,房東居然要賣地給開發商?
這不是趕盡殺絕嗎?
別說他們要丟了工作,這些孩子們,也要面臨和他們分別的痛苦,想一想,就覺得心裡難受……
“不會吧!這地主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們的租賃合同不是還有兩年纔到期嗎?”廚房的大娘是個粗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此刻,一片凝滯的低氣壓中,就屬她嗓門最大了。
她一開嗓,所有人都叫嚷了起來,紛紛爲孤兒院和自己的前程鳴不平!
“是啊,這樣一來,他不是等於違約了嗎?”
“我們孤兒院才修葺了一半,怎麼這時說不租給我們了,難道就看死了我們找不到資助嗎?”
“現在大冬天的,他說賣地就賣地?孩子們怎麼辦?睡天橋底下,喝西北風啊,怎麼能這麼沒良心呢?爲了錢,連別人的生死都不顧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着。
“那我們的孤兒院這次豈不是的沒救了?”小薰的眼眶紅了,淚水似要奔流而下。
聽到這個震驚的消息,剛纔還在安慰小薰別擔心的何柔,此時腦中也是一片混亂……
怎麼會這樣?院長夫婦耗盡心血建起的這座孤兒院,今日卻陷入瞭如此爲難的境地,他們的心情,沒有人能體會得了。
“還有一個月,就是合同到期的日子了,再這之前,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再找個地方重新開始,還有一條路,也是我和主任最不願意走的路……”劉福建深情地望着羅春暉,哽咽着說着。
雖然,劉福建沒有把話說完,但大家都清楚,院長所說的那另一條路,指的是孤兒院被迫關閉,從此大家各奔東西,孩子們移交到其他地方的孤兒院裡去……
這時,一向情緒大大咧咧的小薰,已經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廚房大娘也是紅了眼眶,暗自抹着眼淚。
自己的前程可以重新再找,可孩子們的前途,總覺得送到哪裡去都會受委屈,這麼多年了,他們帶大的孩子,送出去的一批有一批,有的已經唸到出衆,有得都已經工作了,但逢年過節,劉福建都會邀請他們回來,告訴他們,這裡是他們的老家,家裡有一幫爲他們撐腰的親人,鼓勵他們繼續在外面好好的生活,工作和學習,如今他們孤兒院要關門了,這一走,那些孩子們的老家豈不是沒了,而將來,他們的精神支柱又要從哪裡尋找呢?
看着大家的神情都很沮喪,劉福建也不禁老淚縱橫,但最終還是堅強地說完了自己的心聲。
“我感謝大家這麼多年來對民馨孤兒院的支持和幫助,我對不起大家,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希望大家可以原諒我。”
“院長,不要說這些,能與院長夫婦共事,多年來我們都在爲同一個目標爲之奮鬥,我們感到很榮幸。”程國強覺得自己既然選擇了在孤兒院工作,他就不會改變對慈善事業的熱愛,這是他在民馨孤兒院裡找到的人生目標,沒有民馨,就沒有他將來的價值。
“我們既然辦了這所孤兒院,不管結果如何,我希望大家可以堅持到最後,我在這謝謝大家了。 ”眼中含着淚水,劉福建給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一旁的羅春暉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何柔趕忙上前扶起院長,動情地說,“院長,千萬別自責,我和大家一樣,選擇留在民馨孤兒院,我們一定會與民馨共進退的!”
劉福建那雙淚眼,充滿感激的看着何柔,“謝謝你柔,我謝謝大家。”
小薰對柔的話感到同感,“是的,柔說得對,我們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吧!哪怕就剩下明天一天,今天的我們,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能讓孩子們爲我們操心!”
大家都點頭稱是,但是空氣中瀰漫的沉重壓抑的氣息還是沒有改變,雖然大家前後不一地離開了辦公室,可是臉上的淚痕,都沒有忍住。
冷冽的寒風,無情地肆掠着。
何柔與程國強一同走到孩子們每天玩耍的操場,今天雖然沒有下太大的雪,但在何柔心底,如同山間冰凌一樣。
回憶起在孤兒院的這五年,她在被院長夫婦救下之後,曾經一度對生活失去信念,在她萬念俱灰的狀態下,是院長夫婦耐心地開導,細心地照料,才使得自己漸漸從陰霾中走了出來出來,她下定決心,會用盡畢生的精力照顧孤兒院裡的孩子,以報答夫婦倆的救命之恩。
如今孤兒院遇此境地,她卻沒有能力做些什麼,這使得她心中更是愁雲一片,慘淡哀傷不已。
“柔,你說到底會是什麼樣開發商,會想要這偏僻的地方建度假村呢?”程國強畢竟是個男人,在面對一堆女子哭哭啼啼地時候,還能保持住男人的理智,在所有人傷心不已的時候,想到了一個關鍵。
何柔渾身一震,似乎被程國強這句話電到了。
“是啊,你說的對,這地段建度假村,又不是特別理想,他們幹嘛選這樣一塊至少還要等個十幾年纔有價值的地皮呢?他們就不怕到時候國家政策改了,這塊地爛在自己賬戶裡?”
程國強精明地轉了轉眼睛,也越發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了。
“我明天去市政府和國土局打聽一下,看看我們這片是不是準備開發了……畢竟地產商要賣地,也是要得到風聲纔敢動手的,但是現在國家政策規定要政務公開,如果真的開發到了我們這個片區,政府或者國土局裡一定有文件記載的。如果不是,我們就想辦法向政府說明我們孤兒院的情況,讓開發商斷了賣地的念想!”
何柔點點頭,也不禁打起精神道,“那我明天就去房東那裡打聽一下,看看是什麼開發商買了這塊地,這麼黑心地讓孤兒院的孩子無瓦遮頭!”
倆人相視,微微頷首,也似爲彼此打氣一般,而從他們眼中迸射出來的堅定是那麼相似,他們只有一個目標,爲了孤兒院的孩子們,哪怕是一點星火的機會也不會放過,不到最後,他們死也不會輕易說放手的。
不多時,何柔轉過身去,微垂着眼眉,淡淡道,“天氣冷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現在孤兒院正值多事之秋,我們除了想辦法也得小心照顧自己的身體,不然病了,只會給孤兒院添麻煩!”
“哦……”
程國強急忙迴應,冷風下,他凝着何柔被風吹亮的左臉,那絕美的側臉猶如冬日女神一般,帶着一種讓人肅然起敬地凌然,也帶着讓人怦然心動地迷魅。
何柔並未發覺到他神色上的變化,聽到他應聲後,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宿舍。
雪夜,在那輪彎月柔冷的照耀下,大地是如此冷寂……
夜已深了,何柔卻怎麼也睡不着。
月光一點點的透過百葉窗照在她的臉上。她羽睫輕輕跳動,緩緩掀起,那略顯憂鬱眼睛露了出來,映入點點月光之色,瑩瑩而動。
往事再次於腦中浮現,過往的經歷彷彿如昨日一般。她清楚的記得,那是她被救後的第二年,劉福建院長從外地籌集資金回來的時候,孤兒院還是隻有間小磚瓦房,孩子們玩耍的那塊空地一到雨天,泥濘不堪,晴天卻又泥土飛揚。
經過這幾年的努力,以及各方捐助,如今的孤兒院才初具規模,有了宿舍,辦公室,還有一間寬敞的活動中心,操場也不再是灰塵漫天了,如今地面硬化後的操場成了孩子們晴天最愛玩耍的場地。
院長倆夫婦苦心經營,獲得政府批示和承認,管理這座自主盈虧的孤兒院,如今就要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得到大家衆多幫助的她,怎麼忍心看着孤兒院從此關閉。
過往的總總,使得何柔百感交集,也堅定了自己要與孤兒院共存亡的信念,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也絕對不會放棄。
冷冬的清晨,一抹秀影出現在一幢高檔小區的別墅門口徘徊不去。
女子似乎在等着什麼,耐心十分令人欽佩,直到看見屋子裡有傭人出來打掃,才急忙走上前去詢問。
“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這是費躍康費先生的家嗎?”何柔禮貌相詢道。
“是啊,你是誰?找我家先生有什麼事嗎?”傭人聽她說話聲較小,本能地朝鐵門這邊走來。
“我叫何柔,來自民馨孤兒院,有些事想向費先生請教,麻煩你通報一下,謝謝了。”
自報家門後,何柔看見了傭人眼中流露出的驚恐地神情,立刻意識的發生了什麼事,臉色難看地側過身去,擡手將頭髮捋了下來,遮住那令人不安的傷痕。
回頭,見傭人還愣着,她揚起一抹尷尬地笑意,道,“阿姨,你別怕,我雖然長相醜陋,但我不是什麼壞人,我是民馨孤兒院的員工,今天來找費先生,是爲了孤兒院那塊地轉讓的事,勞煩阿姨幫我個忙,幫我通報一聲好嗎?”
傭人這才愣愣地回過神來,吞吐道,“哦,那你等會,我進去問問。”
傭人說罷,急忙轉身進屋,反手把門帶上了,看那架勢,還是擔心懷疑何柔的來歷。
何柔心下一震,手指輕輕滑過臉上的疤痕,心底泛起了一陣地傷感。
通報的傭人回屋便直奔費躍康的書房,邊走邊想着,先生一向不喜見客,更何況是孤兒院派來的說客,看來這位女士是要吃閉門羹了。
五分鐘過去了,別墅大門口仍舊未見任何動靜。
等待中的何柔心裡開始打鼓,這個家還大不到用五分鐘來回還傳達不到消息的地步吧,是費先生不想見她嗎?如果不見,這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她還拿什麼來爲孤兒院出力?
就在她準備硬闖之時,別墅大門突然打開了,之前接待過她的那位傭人走了出來,一臉微笑地告訴她,費先生有請!
何柔心下大喜,連聲道謝。
傭人將何柔領進了別墅,從別墅側邊的走廊通過,再經過一條兩旁種滿各種花草的小道,就來到了後花園,此刻冬日正暖,是適合日光浴的好時間,偌大的草坪上,遠處一位老者正悠閒地拿着花灑,給兩旁的盆景澆灌。
“先生,何小姐來了。”傭人走到老者身後稟報。
聞言,老者將手中的花灑遞給了傭人,挽着衣袖回過頭來,遠遠地瞥了一眼何柔。
何柔立刻迎上來,微笑地看着眼前這位雖已年過半百,但身子依舊英挺偉岸的老者道,“費先生,你好,冒昧打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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