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寧寧來到商業街,她有些不認識這兒的建築了,包括鎖陽市區的很多馬路她都不認識了。她不明白國內的朋友爲什麼有那麼多牢騷,這幾年國家發展多快呀。什麼事兒也不能一步登天。就鎖陽這種規模的城市,生活在這兒與美國也差不多了。
街上人的臉都是喜氣洋洋,在秋日豔陽下顯得明麗開朗。她覺得自己應該買件東西,並不知道想買什麼,但是總得買一樣東西,讓自己心情好一些。她從南街出來,拐進時代廣場。現在鎖陽的店名也千奇百怪,商店叫廣場,大樓也叫廣場,真正的廣場倒不像廣場了。她走近了名錶櫃檯,被一款男表吸引了。表面很大,很有派頭,適合送給男人。這次她回來沒給薛振華買禮物。不是存心不買,就是覺得買了不一定有好效果。難道自己對他根本就沒有信心?
她就買下了那塊表。付款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點兒犯賤,倒給男人先買了東西。這麼一想,又不想買了。可是,錢已經交給了營業員,在猶豫的片刻表盒已經裝在包裝袋裡送到她手上。她就接過來走出了時代廣場。
站在街頭,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卻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就連剛剛想到的薛振華也就了陌生人。他怎麼了?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別的女人?那天他邀他上牀,他拒絕的時候,她有了一點兒異樣的感覺。哪個男人會對這種事兒無動於衷?男人在別的事情上可以弄虛作假,可以甜言蜜語,花言巧語,惟獨在這件事情上會毫不客氣……可是,她又沒法肯定他有了別的女人。薛振華是個國家幹部,又是她一個同時代的人,她知道那個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在性上很保守,不像她在美國,可以擁有男友或者是不結婚的性夥伴。想來想去,無法判斷。
這時她不想回酒店了,就慢慢順着人流往前走,自己也不應該走向哪兒?走着走着,她突然覺得自己那天做的事有些欠考慮,她不應該爲了考驗薛振華,就那麼輕易拋出自己的誘餌,甚至還有意隱瞞了自己公司的實力。這,會不會讓薛振華感到失望?她想,自己這次來鎖陽,是茨妃和她那位退二線的卸任總裁情人牽線搭橋的,實在不行,就再去找找他們,讓他們向薛振華好好遊說遊說。
“國家公司”總裁來到鎖陽,公司該彙報的彙報了,總裁該看的地方也都看了。可是,至今,他也沒有撤退的意思,天天悶在賓館房間裡,不知道忙些什麼?公司“一把手”儘管在出賣重化機械廠的問題上摔了個跟頭,又讓“國家公司”總裁批評了一頓,但像是並未撼動他執政“東北公司”的根基,天天依然準時到公司上班,來了之後就穩穩地坐在豪華裝修的總裁辦公室裡,下班之後依然是花天酒地,時不時地還要與黃仙兒在辦公室的大牀上溫存一番。別人看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薛振華就更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按理說,“國家公司”總裁下到基層來,一般是兩種大事:一是調整下屬公司的領導班子,二是確定上重大項目。這次總裁來鎖陽,很多人認爲是因爲前者,重化機械廠賣廠成了醜聞,現任總裁不說給個處分,起碼也得撤
職吧?如果繼續讓他幹下去,反對過他的人怎麼幹?具體就是說:薛振華壞了他賣廠發財的夢想,他們豈能再在一個鍋裡攪馬勺?可是,這位“國家公司”總裁現在摸清了情況,卻不緊不慢,沒有任何動作,倒是讓人納起了悶,薛振華幾次要問,又開不了口,只好這麼等待着。
不過,這天早晨,薛振華剛剛來到辦公室,他“僱用”的賓館服務員就傳來了信息,昨天下午,“國家公司”總裁開始找人談話了,先是找了已經退居二線的前任總裁,然後找了重化機械廠的幾個中層幹部;晚上吃飯時,作陪的人不再是政府領導,而是換成了一個姓郭的女士。原來如此,“國家公司”總裁遲遲不走,是因爲放不下重化機械廠的事情呀。他這次找退居二線的總裁談話、找重化機械廠中層幹部談話,一定是徵求他們對工廠管理的意見,或者是徵求對於工廠領導班子配備的想法吧!想到這裡,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總裁幾次推薦張曉麗,主張讓她經營這個工廠,而且讓她去負責減員下崗工作的實施,張曉麗會不會已經是重化機械廠班子成員的預備人選了?他抓起桌子上的電話,想讓張曉麗過來談談她的想法,但是,公關部的人卻告訴他,張曉麗讓“國家公司”叫走去談話了。
張曉麗秀美的面容、苗條的身材,與她的聲音一樣讓人感到可愛。“國家公司”總裁與她握手時,那種柔弱無骨的感覺沿着他的手臂慢慢爬上來,全身就像漾在一池春水裡。總裁很感慨,她才二十多歲呀,剛剛參加工作兩年的小丫頭,就已經在“東北公司”具有相當的知名度,而且能夠介入一個萬人大廠的經營活動,參與工廠管理的決策,該是多麼神氣啊。想當年,自己在工廠裡摸爬滾打十幾年,才靠一張文憑當上了負責技術的副廠長,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幸運多了!看這小丫頭思維敏捷,說起話來伶牙利齒,確實是很優秀的。怪不得妻侄一再爲她說情。可是,那個薛振華,爲什麼對她就不放心呢?據說,他們之間還有戀愛關係呢!
“總裁這麼忙,找我來有什麼事嗎?”張曉麗直率地問道。
“呵呵,曉麗,你的治廠方略,我仔細看過了。確實不錯的。而且,我已經向薛振華推薦了你管理重化機械廠……”
“謝謝總裁對我的信任。不過……薛副總裁不會讓我去經營‘重機’的。”張曉麗一下子就猜到了薛振華會是什麼態度。
“呃,他也並沒有明確反對。”總裁併不想挑起她與薛振華的矛盾,接下來問她:“曉麗同志,想不想去北京?”
“北京?”張曉麗一楞。
“是啊,去北京。到‘國家公司’機關工作一陣子。”
工作一陣子?張曉麗看着總裁深奧的眼色,心裡開始了緊張的思索。對於這一個女孩子,去國家公司機關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事。可是,眼下,她牽掛着“重機”的事情。如果自己走了,“重機”將會由誰來經營呢?
“曉麗,難道……你不想去?”
“總裁,恕我直言,我還是……想經營這個
工廠。嗯,總裁,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貪了?”
“那倒不是。”總裁搖起了頭,“實際上,不少人看好你呢。不過……按照幹部管理規定,提拔是要走臺階的。你現在是東北公司機關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一下子提拔爲一個大企業的廠長,資歷還嫌不足……可是,如果去‘國家公司’工作幾年,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總裁,你是想讓我到‘國家公司鍛鍊幾年,然後,來個京官下派……”
呵呵,小小年紀,官場提拔的路數竟這樣熟悉?總裁心裡想:而且,升官的慾望也是蠻如此強烈。
“要是這樣,我就去!”總裁恍惚刻,張曉麗突然表了態,話語之迅速,不像是領導與部下談話,倒像是商場上的一次談判。他們之間,像是談了一筆交易。
“呃,之所以調你去北京,還有一層意思……”總裁的話像是沒有完全說出來,“你這次去北京工作,還可以照顧一下薛振華同志。”
“什麼,照顧他?”張曉麗驚訝了,她沒聽明白總裁的意思。
“呵呵,曉麗同志,你還不知道吧?薛振華要準備去‘國家公司’工作了。”
“他去‘國家公司’,那麼,‘東北公司’呢?誰當總裁?”張曉麗突然發問了,她以爲,薛振華反對賣廠成功,這次肯定要被扶正了。沒想到,竟然被調虎離山了。
“‘東北公司’的班子,暫時不做變動。”總裁沉着地告訴她,“薛振華同志去‘國家公司’,是擔任‘國家公司’總裁助理,這是中央對他的重用。”
“不,不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張曉麗竟然對這個任命提出了異議,“薛振華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幹上來的,他適合在基層當領導。這次,他豁出性命保衛重化機械廠,應該提升傑‘東北公司’總裁,你們這麼處理他,對他不公平!”
“曉麗同志,”總裁聽到這兒,態度立刻嚴肅起來,“讓他擔任總裁助理,是組織對他的提拔重用,怎麼是處理他?你說話不要出原則。”
“對不起總裁,可能我用語不當,不過,薛振華這樣的實幹家,更適合在基層做‘一把手’。既然是重用,爲什麼不提拔他做‘國家公司’副總裁?我個人覺得,他不適合那種崗位。”
“嗯,適合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更不是我說了算。這要由中央組織部來決定。薛振華現在的級別是副廳,他的任命是由上德勝門決定的。”總裁說到這兒,又遺憾地看看張曉麗,“曉麗同志,這個事兒,本來我只是隨便帶出來的說說,我與你談話的主要內容是你的工作問題。怎麼樣?你服從組織安排嗎?”
“當然,如果薛振華去北京的話。”張曉麗態度含混起來。
“如果他不去北京,你也不去‘國家公司’嗎?”總裁追問道。
“當然。”張曉麗回答得很坦然。
“如果是這樣,這事兒,就等中央組織部找薛振華談話有了結果再說吧!”總裁遺憾地搖了搖頭,“曉麗同志,你太幼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