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是棗花兒打來的。問他今天干什麼?
“我想去醫院護理爸爸,正乘坐公共汽車往醫院趕呢!”張二楞熱情地撒了謊。
“好吧,正好有件事,咱們到醫院再商量。”棗花兒說完,放了電話。
張二楞爲了造成坐公共汽車去醫院的假象,顧不上吃早飯,真的就掏出一元錢上了附近的公共汽車,來到醫院裡。
住院部樓前,停了一輛四輪驅動的越野車,張二楞知道這是薛利厚下鄉坐的專用車。今天怎麼開到這兒來了?難道薛利厚要出院?
來到病房裡,張二楞看到了棗花兒和薛利厚的司機。原來,昨天薛利厚打完了點滴,一位鄰室病友告訴他,東山縣有一位老中醫,家有治腦梗塞後遺症的祖傳秘方,已經治好很多人的病了。他建議薛利厚前去看看。
薛利厚經過醫院救治,病已經好多了。只不過落下一點兒走路瘸拐的後遺症,這是正常現象。可是,薛利厚總覺得自己是個社會人物,將來出頭露面一瘸一拐影響自己的形象,就想將自己這種後遺症治好,恢復昔日健步如飛的樣子。聽說有這麼一位神仙老中醫,自然是躍躍欲試了。
不過,女兒棗花兒卻反對他前去診治。她想,老中醫再神,也抵不過鎖陽的大醫院啊!再說,那些中醫雖然也治好一些醫院治不好的病,但是,也有一些江湖庸醫治病要了病人命的。現在,天氣正值冬季,路不好走,路上有個閃失怎麼辦?父女二人爭執不下,就想到了張二楞,想找他來商量商量。
張二楞在父女爭執面前,當然懂得首先要討薛利厚喜歡。於是,就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爸,我認爲你應該去。俗話說,偏方治大病。你這病雖然醫院說的很清楚,但是他們對你走路步態歪斜的毛病不也是毫無辦法嗎?咱們雖然不指望那個老中醫一下子就把病給咱們治好。可是去一趟也沒什麼損失。不過是燒點汽油,拿點藥錢;即使治不好,咱也沒什麼大損失。再說,萬一他的藥對了你的症,讓你徹底痊痊癒了呢,不是更好嗎?”
“嗯,二楞,你說的對。咱們就跑一趟……”張二楞這一番話,果然讓薛利厚下了決心。爲了防止受騙,薛利厚突然想起東山縣有一位開礦的朋友,就給他打了電話,詢問這位老中醫的水平。那個開礦的朋友果然就把老中醫神化了一通,這就更加堅定了薛利厚出發的決心。看看人到齊了。薛利厚給值班護士打了個招呼,不敢說是去找老中醫看病,只說今天有事回家一趟,下午就回來。接下來,讓司機把車開到一家超市門口停下,進去給那位開礦的朋友買了點禮品。張二楞怕有人找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腰上的手機,這纔看到手機電池顯示只剩下一格了。棗花兒看他摸手
機,說:“你也真是的,那一路是盲區,沒信號的。你就是帶了手機也不能用。”坐在副駕駛上的薛利厚扭過頭,瞟了眼張二楞的手機說:“你那破手機多難看,還不快扔了?”張二楞說:“它跟我兩年了,有感情了。”薛利厚說:“呵呵,說得跟二奶似的。”
果然,車子一進山區手機就沒任何信號了,看來,帶不帶手機是無所謂的。一路上大家看山看水,有說有笑,完全忘記了城市生意場上的瑣事,倒也悠閒自在。車子在盤山公路上行駛,開得很慢,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講些葷段子,逗得人們哈哈大笑。笑聲隨車子鑽進了山谷野窪,鑽進了冬日的陽光裡。
他們來到那個開礦的朋友家的時候,他正在地頭翻冬地。
他們在地裡看望了他,並隨他回到家中。他們邊走邊聊,那個開礦的朋友說自己沒有兒女,跟侄子住一起,以後過世了,自己的財產就歸他們了,他不帶走什麼。只圖活着的時候,他們對他好就行。開礦的朋友很有錢,家裡什麼也不缺,但薛利厚還是把自己買來的兩百多元的禮物送給了那個朋友。
一回家,開礦的朋友就連忙叫侄兒媳婦給客人做飯。薛利厚問有野味嗎?開礦的朋友說有啊,金雞肉,野雞肉,娃娃魚,都有。都是侄子弄的。張二楞不讓他們弄,說是保護動物,可他們不聽。薛利厚對開礦朋友的侄子說,你們捕殺保護動物是違法的,是要嚴肅查處的。開礦朋友的侄子說:娃娃魚太多了,在河裡天天打架。我捉了它們,也是爲了它們的安定團結,你說怎麼處理?薛利厚說,好處理的,統統吃掉,就當你繳了罰款吧!
吃飽喝足之後,開礦的朋友將那個老中醫叫到自己家裡,給薛利厚號了脈,然後抓了藥,告訴了棗花兒具體服用方法。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時間,他們又開車上路返回了。野味真好啊,好像有餘香留在口腔裡,薛利厚一邊說,一邊巴達着嘴回味野味的美妙。到底是大款,薛利厚對幾類野味都是很有研究的,甚至知道它們的具體燒法,引得大家都饞涎欲滴。司機笑着說,薛老闆你別把我們的饞胃口又吊起來了,你家要是有,別一人獨享了,也讓我們嚐嚐味道。薛利厚說,沒問題,下週星期天到我那裡去吃。
人們感覺,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和薛利厚是第一次這麼接近,這麼放鬆,也是第一次這麼和諧。以前對他的所有成見和看法都消除了。看得出來,人們的心情都是不錯的。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再過一道彎就可以看到鎖陽市區了。然而,就在這時候,只聽到轟隆一聲,車子在瞬間脫離了路面,向下翻滾而去。在那個瞬間,接近於生命的真空,人們什麼都不知道了。幾秒鐘後,棗花兒才發現自己的身子躺在溝壑的斜坡上,這時她才意識到翻車
了,他們出車禍了。
她翻身爬起來,立刻感覺到死神剛剛與自己擦肩而過,除了開始的暈眩和腰部扭痛外,沒有發現身上其他地方受傷。她慶幸自己安然無恙。顯然,她是車子在翻第一個跟斗的時候,就被拋出了車外。她連忙尋找車和其他人。坡上全是潮溼的泥土和乾枯的雜草,她的步子邁得很慢。按照一般規律,車子是往下方翻滾的。她便往下方尋去。沒走幾步,她就看見張二楞了,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背後是一塊很大的石頭。她走過去一看,他的整個面部都是血,額頭上有條口子,顯然是石頭或荊棘劃破的。她問他:“你怎麼樣?能起來嗎?”張二楞說,“我也不知道哪兒受傷了,你扶我一把。”說着,他把手伸給棗花兒。棗花兒居然一把將他拽起來了。他站着跺了跺腳,說,“好像沒大問題,我也是死裡逃生了。”他與棗花兒互相對視一下,目光充滿了悲愴,也夾雜着絕望之後的生機。然後棗花兒扶着他去找司機和薛利厚。司機很快就找到了,他正蜷縮在一棵樹下呻吟着。見他們來了,還笑了一下。司機說,“對不起,我出事了。”張二楞說,“先別說責任,你怎麼樣?”司機痛苦地說,“可能是腿斷了,痛得厲害,一點都不能挪動了。”棗花兒說:“你就躺在這裡,我們去找爸爸。然後棗花兒繼續扶着張二楞往下走,去搜索薛利厚的影子。
往下方大約走了兩丈多遠,他們看到了被摔破的車子。薛利厚的姿勢非常特殊,腦袋在車子裡,身子在車外,車門是開着的,但已完全變形了。他側着身,眼睛緊閉。棗花兒和張二楞叫了幾聲“爸爸“,沒有反應。他們去抱他,也抱不動。他太重了。近幾年發福得厲害,一百八十多斤了,躺在那裡依然顯得身軀龐大。棗花兒把手伸到他的胸口處摸了摸,心臟還在跳動,再摸摸脈搏,也在跳動。也就是說,他還是活着的。從距離上看,薛利厚是夾在車子裡摔出來的,而且摔得最遠,因此也摔得最重。他全身都很髒,看不出是哪兒受傷了,只見有血從腳下流出來。棗花兒感覺出來,儘管爸爸還活着,但已經奄奄一息了。她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來。
“花兒,別哭。”張二楞勸慰着她,又扶着她往上爬了幾步,腿腳很沉重,好像邁不動了。棗花兒哭着在一片乾草上躺下來,張二楞也並着她躺下了。他滿臉的血跡流露着恐怖,面對着棗花兒,讓棗花兒想到某些兇殺爆炸這類殘忍場面。
她們就這樣躺着,驚魂未定地回憶着這次的生死之旅。因爲車子被摔到了山溝裡,路面是不會有任何痕跡的,沒有人會發現他們,沒人知道發生了車禍。
棗花兒突然想到了張二楞帶了手機,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她從他腰上把它取下來,打開一看,居然是好的,居然還有信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