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的薛利厚感慨萬分地離開了月夜下的北山。在出租車司機指引下,走進了城東新區的歡樂大道。
走了百把米,他吹起了口哨,正琢磨着玩點兒什麼,忽然瞥見路旁有一座規模不小的洗浴城,霓虹燈管繞着“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廣告字牌閃閃着誘惑之光。要是在他家鄉的地盤子上,他進去洗腳真的是給老闆面子。但這個地方他不熟悉,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不過那要麼子緊。他正好想洗腳,搞得不好再做個泰式按摩,舒服舒服再說,反正不會有人來查他的崗。
他把轉門推得吱呀一響,剛一進門就見一個穿紅緞子旗袍的小姐朝他鞠了一日本式的躬,口中脆脆地唱道,歡迎來到“不夜天洗腳城”,先生裡邊請。
給先生泡茶,紅緞子旗袍對吧檯內的小姐說,先生是洗腳呢還是做按摩點?
咦?一看這小姐的模樣,薛利厚一下子楞住了,這表情,這臉孔,像是在哪兒見過。
女孩子笑過之後,臉上平靜下來。薛利厚注視着那雙彎彎的眉毛,薄薄的嘴脣兒,忽然啓動了自己遙遠的記憶……
這張臉蛋兒令人眼熟。
如果褪去華麗的服裝和化妝的油彩,她不就是25年前的秋紅嗎?
像,太像了!他點了點頭。
先生,你看我像誰?
這個人,怎麼這麼面熟呢!
呵呵,小姐,你做不做呵?薛利厚覺得紅緞子旗袍長得好像一個人,就對她說道。
承蒙先生看得起,可惜我不會做,我只是負責接待客人,那小姐答話彬彬有禮。
接待客人,接待客人,薛利厚說,那不就是接客啵?
紅緞子旗袍臉微微一紅,露出雪白的一排細牙齒說,先生說話真的風趣。
呃呃,想起來了。薛利厚腦袋一轉,眼前這位姑娘,如果脫下這身旗袍,退去臉上的油彩,換穿一件綠軍裝上衣,那不就是三十五年前的秋紅嗎?
薛利厚對沙發上一靠,二郎腿一撩,說,把你們老總叫來,我要見見。
對不起先生,這麼晚了,老闆回去休息了,有什麼事你只管對我講。
值班經理呢?總有值班經理罷?
那我去把他喊過來。先生請稍等。先生先用茶。
薛利厚想,叫這個秋紅妹子做兩個點纔好,長得多水靈啊。
正在肚子打算盤的時候,值班經理出來了,這是一個頭發上打了好多摩絲的穿西裝的年輕人,臉上是察顏觀色的表情,摸出人民大會堂的煙來,遞了一支給薛利厚,請問先生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你過來一下,我跟你講幾句話,薛利厚招手叫他坐在旁邊。
那年輕人一見薛利厚的架勢,曉得不是一般的草芥之徒,忙順從地坐下來。
薛利厚把一隻手掌放在嘴巴邊上,湊近年輕人的耳朵,輕聲說,我想叫這個穿紅旗袍的妹子做點,行不行?噯,你一句話?
年輕人爲難的樣子,搔搔頭髮烏亮的後腦殼,說,她不會做咧。
不會做不要緊,就是陪我講講話也可以。
她真的不……
你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好好好,
那我跟她商量一下子看。
年輕人站起來,又說,我先帶先生到包間裡休息,反正我們這裡的服務保證滿意,你不滿意不買單好不好?
薛利厚於是坐在二樓拐了幾個彎靠裡頭的一間包間裡等。剛纔穿過過道進來的時候,擦肩過去了好幾個人,似乎這“不夜天”生意倒蠻不錯,這麼晏了還有人光顧。這包間好小,只擺着一張按摩牀,頭頂上方跟按摩牀同方向上等長地豎着兩根金屬槓,換氣扇可能是葉片壞了,噼裡啪啦地響得有點煩躁。一樓是洗腳,二樓是近摩,那年輕的值班室經理把他引到二樓來,彷彿曉得他最終是要選擇按摩一樣。
如今的年輕人真的靈泛,薛利厚想。
虛掩的門開了,年輕的值班經理走進來,屁股後頭真的跟着紅緞子旗袍,面容羞澀,低眉順眼,兩隻藕一樣的手絞在一起,一看就叫薛利厚心跳。
好好好,有辦法,年輕人,你真的有辦法,你這樣子將來前途無量呵,薛利厚誇獎道。
那年輕人走掉以後,薛利厚連忙把包間的門關上,閂上閂子。
先生,不,不要關門好不?紅緞子旗袍說話的聲音好聽得很。
薛利厚在按摩牀上坐下來,在頭頂的一盞牛眼燈的照射下認真地望着這個被值班經理好說歹說拉過來的像秋紅的妹子。她看上去頂多二十歲,臉蛋是標準的橢圓形,白裡透紅,嫩得一掐就要濺出青春的汁液來似的。過去的秋紅固然不錯,但眼前的這個更是尤物。
坐,站着幹什麼?薛利厚的話音都帶着幾分激動的顫抖。
先生……紅緞子旗袍低眉說,我真的、真的不懂得做。我沒學過按摩。我不懂得穴位。我什麼都不明白……
講話總會吧。講話?薛利厚說,陪我坐坐,扯扯談,扯扯談要懂什麼穴位?
我、我不懂得你要扯什麼淡。紅緞子還是沒坐下來。
你先坐在牀上再講,薛利厚扯住她的衣袖讓她坐在身邊了。
你穿旗袍真的真好看。薛利厚隨便找了個話頭。
其實就是我的工作服。我是專門迎賓的。以前我沒有穿過旗袍。
好看好看,身材真的苗條。
先生你莫是這麼誇我,我不好意思,臉會紅的。
真的苗條,你看這腰子,嘖嘖!
薛利厚一邊誇一邊伸出一隻手在她後腰上摸了摸。
先生……你別是這樣,我……我會走的。紅緞子旗袍好像要哭了一樣。
走?走什麼?你還沒跟我服務就喊走?我把值班經理叫來,扣你的獎金!薛利厚想嚇一嚇她。
你喊他來罷,反正我明天不再來了。紅緞子旗袍說,這個地方的事情我做不來,也看不下去,我明天就不來了,真的不來了。
薛利厚一看這妹子的表情,知道她講的絕對是真話。他嘆了一口氣,說,你是個好妹子,給,你走罷。
他從口袋裡摸出兩張一百的人民幣來,塞到她手裡。
不,先生,不,我不能要,我什麼都沒做。紅緞子旗袍把錢放在按摩牀上。
你陪我扯了談曖,扯了談就是做了事,做了事就要收錢啊,妹子。
我讓先生不愉快,我
跟先生道歉,但是這個錢我不能要。先生若是真的要做保健按摩,我去給你叫一個手法好的來。
你走罷,沒你的事吶。薛利厚朝紅緞子旗袍揮了揮手。
這時,鎖陽賓館裡的李處長卻正在狠狠地訓斥着值班的男服務員:哼!這麼重要的客人不辭而別了,你們是怎麼接待的?我樓上樓下跑了一個小時,問誰都是“沒看見”,你們那兩隻大眼珠子瞪得溜圓的看什麼了?看熱鬧啊!
被訓斥的小夥子哭喪着臉,露出一副冤枉的神情:處長,這麼多客人,我盯得過來麼?
李處長:盯不過來也得盯。尤其是像薛先生這樣的重要客人……
主任在一旁聽得煩躁了。他衝李處長搖了搖手,說:算了算了,繼續找人!
李處長饒過了小夥子,轉過身來面有難色的說:主任,他不留手機號,怎麼找?
主任一瞪眼珠子:那也得找!
不就是個一般客人啊,幹嘛這麼興師動衆的?李處長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主任一聽,火了:你嘟囔啥呀,你沒看見市領導跟我急眼啊!
李處長急忙端正了態度:好好好,找。
接着,他又自言自語地埋怨說:這人,簡直是個瘋子,人生地不熟的,瞎跑什麼?
叮鈴鈴──他的手提電話響了。
喂,李處長嗎?我發現薛先生了。
李處長立刻喜出望外:他在哪兒?
在、在、在……在派出所裡……
什麼?派出所?主任嚇得一拍大腿:怎麼搞的?
趕緊派車接回來。準備夜宵!他想到這事情蹊蹺,連忙下了命令。
他心儀的紅緞子旗袍小姐了,薛利厚叫那個頭髮上打好多摩絲的值班經理另外再叫一個人來。
先生要不滿意再換人,反正到滿意爲止,那個年輕人說。
真的換了三個人,直到第四個薛利厚才點點頭,露出了笑意的牙齒。
薛利厚對女人的口味是越豐滿越好,如果不屬於豐滿型的,又要叫他動心,那就除非像紅緞子旗袍那樣清純可人。剛纔叫來的三個都不在這些薛氏標準之內,其中之一甚至還長着八字眉,一副倒黴樣子。
最後這個就是豐滿,好大的胸脯,好大的屁股。臉稍稍大了點,但皮膚看上去好白。
好好招呼這位客人呵,年輕的值班經理說,他如果不滿意,你明天就走人!
一定讓客人滿意,那豐滿妹子拖長聲音答道,顯得有幾分風騷樣子。
哪裡人呵小姐?薛利厚隨口問道。
本市的,先生呢?
我呵,西北的。
西北老闆有錢呵。
不見得罷?我也不是當老闆的。
豐滿妹子問薛利厚是先做頭部呢還是先做其他地方。
你告訴我,你到底正規學過按摩沒有?
要我講真話呢,還是講假話?
當然是真的嘛。
沒有正規學過。這要什麼緊嗎?豐滿妹子媚媚地笑着。
你說要緊不要緊,嗯?
你們男人嘛,只要把一個地方弄舒服了就行,別的地方不就是走走過場嗎?
(本章完)